除了个别工厂主同意沈绣婉的提议,其他人俱都表示了反对。酾

沈绣婉孤零零站在桌前,目送他们陆陆续续起身离席。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纸醉金迷的上海滩。

外滩是要过圣诞节的,不少大型百货大楼和洋行门口已经摆起了圣诞树和红白绿相间的彩带,也有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员工站在街上招客,今冬的细雪簌簌飘落,透窗望去白蒙蒙的,给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增添了许多氛围。

傅金城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沈绣婉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

他摘下窄檐帽和手套,淡淡道:“又失败了?”

沈绣婉垂眸望向鞋尖,唇边噙起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你我曾有过七年情意,可我连你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说服其他工厂主?我知道我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他们嘲笑我太过清高也太过理想主义,金城,我大约是没办法说服他们了。”

傅金城看着她。酾

女人抱臂而立,身段高挑纤细。

她十六岁就嫁进傅公馆当他的三少奶奶,那年她还没长开,青涩胆怯的模样他历历在目,后来几年也算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令她的性情愈发娇怯婉转。

如今她已经二十五岁。

像是突然长出了尖刺的娇花。

她的面部轮廓多了些过去所不曾有的坚毅和英气,昔日总是柔情似水清澈见底的水杏眼,在望向别人时,也能拥有果决勇敢和筹谋算计。

像是融化的江南落雪。

湿冷锋利,刀刀见刃。酾

傅金城欣赏这样的沈绣婉。

想起沈绣婉已经是白元璟的未婚妻,他狭眸又掠过一丝暗芒。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戏谑道:“你未婚夫手眼通天,这种事,他怎么放任你一个人在外面游说?怎么,他不肯帮你吗?”

沈绣婉微恼:“你怎么能说这种风凉话?”

傅金城啜饮了一口热茶,抬眸笑道:“我说错了吗?”

“你”沈绣婉被他气得不轻,旋即冷嘲热讽,“元璟再怎么样,也比你这种人强!他是医生,他救死扶伤无数,我亲眼看过他因为连做三台手术险些虚脱晕厥!不像你,明明身为督军,却‘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蝇营狗苟!”

女人声音清脆,字字藏刀。酾

傅金城脸色沉寒,捏着茶杯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他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沈绣婉直视他的眼睛:“说就说,我怕了你那么多年,难道我还能怕你一辈子吗?!我说你尸位素餐德不配位,与那些蝇营狗苟酒囊饭袋毫无分别,以前你虽然婚内出轨混蛋了些,但对人民百姓还是很好的,哪像现在”

“沈绣婉!”

傅金城暴怒地打断她。

沈绣婉倔强地仰着头:“怎么,督军恼羞成怒了?!”

四目相对。酾

半晌,傅金城率先收回视线。

“啪”地一声,他把一份文件摔在桌面上。

他冷声:“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沈绣婉蹙着眉看他一眼,才狐疑地伸手拿起文件。

她翻开,不由错愕:“这是……”

这是督军府的律师团队新拟定的文件。

其中最核心的一条,是以大上海纺织工业为中心,陆续向其他各行各业循序渐进推广八到十小时工时制,其他举措诸如保障工人劳作环境条件、超过工作时长部分额外补贴薪酬等等,也拟定得十分详细。酾

沈绣婉一条一条细细翻看,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直到看完所有,她才复杂地望向傅金城。

眼瞳里的情绪一变再变,她小声道:“他们会听你的吗?”

傅金城哂笑。

那群唯利是图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听他的?

这种制度的落实并不能一蹴而就,底下阳奉阴违的工厂主也绝不在少数,但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