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她像是要把过往的所有不愉快都呼出来,然后当着嘉律的面亲手抹掉一样。
其实他们之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事实已经证明,当初伤害她的人并不是嘉律,自始至终程嘉律也是个受害者。即使他曾经在她重病期间宣布过和方艾黎的婚讯,可那是因为他受了蒙骗而帮助方艾黎,并不是真的有如此打算。
曾有的误会与赌气,在过往那些真真切切的感情以及在她第一次爱过的人面前,大概已经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吧。
卫泽希黯然地想着,目光从身边颜未染那关切的面容,又转移到床上的程嘉律身上。
隔着明净的巨大的玻璃墙,他看见了病床上程嘉律的睫毛轻微颤动。
程嘉律的眼睛缓缓张开,尚带着迷惘。那原本就迷离的目光,落在玻璃墙之外的颜未染的身上时,忽然就变得温柔,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在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她,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梦境一样,他恍惚又欣喜,一直盯着她,再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颜未染也久久地望着他,没有出声,没有动弹。
这一刻卫泽希忽然想,现在他们在一个世界里,而自己是外人了。他是迟到的,是多余的,是没能拥有与未染刻骨铭心的过往的那一个人。
一瞬间他忽然沮丧起来,即使一向乐观积极的性格也没能拯救他。他慢慢地退了一步,感觉颜未染并没有注意自己,便又往后退了第二步。
他离开了走廊,到中庭仰头看着伸向湛蓝天空的枯枝,呼吸了一下新鲜凛冽的空气。
冰凉的气息在他的胸肺间弥漫,让他觉得寒冷,又觉得清醒。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萧瑟的一切,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颜未染。那么冷漠,那么令人不适,可又那么美好。
他回头去看颜未染,而她已经被护士指引着去消毒,大概是要进ICU陪程嘉律了。
他没有跟进去看,何必做这种让三个人都尴尬的事情,程嘉律都这样了,把她分给他一点点又怎样?
他又抬起头看头顶的枯枝去了。他想看看那上面的嫩芽长得怎么样,是否能在明年长出最茂盛蓬勃的枝叶来。
方艾黎靠在疗养院的长椅上,抬头看着头顶。
疗养院的落叶树在冬天一片光秃秃的,显得压抑而沉重,像是蒙在她头顶逃不出去的帐幔。
裹着皮草的张羽曼,一进疗养院就看到护士陪着方艾黎在晒太阳。她满脸堆笑地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貌似关切地问:“方总,现在感觉怎么样?精神看起来不错呀。”
方艾黎慢慢抬起眼皮瞥了她一下,没有理她。
张羽曼对护士投以笑容:“我和方总聊一会儿,可以吗?”
护士走开。张羽曼在方艾黎身旁坐下,交叉着那双穿着紧身皮裤的腿,说:“方总,准备什么时候东山再起啊?你也在这儿躲了不少时间了吧?”
“躲什么?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我的思路。”方艾黎嫌恶地看着她那满是风尘味的坐姿,冷冷地说道,“毕竟方氏这次的大劫是躲不过去了,就让我那些堂叔堂伯抢夺剩余的汤汤水水吧,也让他们去头痛该怎么收场好了。”
“啧啧,所以我就是佩服方总你呀,把家族企业搞死了后,一转头就装病住进了疗养院,多潇洒多利落呀。”
“方氏沦落到今天,你也有功劳。要不是你死乞白赖地劝我用你妈那张破配方,我们会这样雪上加霜?”方艾黎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哎呀,这哪是我的问题啊,这明明是颜未染从中捣鬼,害了我们!”张羽曼无辜地眨着那双眼影厚重的眼,“不过按照方总您的指点,我昨天晚上去了程博士的实验室一趟,你猜怎么着……”
方艾黎见她这得意扬扬的模样,那原本鄙夷的神情中,透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你拿到新配方了?”
“这倒没有,那电脑加密,我怎么都打不开。后来我想把硬盘拆出来时,又倒霉地遇见了回来的程博士,差点就脱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