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他的皇兄,既然将九龙佩给了她,对她自然是极重视的,却为何让她来到自己的身边,又力争让她成为德妃?
难道她在宫里,接近自己,是瑞王的授意?
他转身出了朝晴宫,不理会任何人。身后的内侍一直追着他,他却越走越快,在重重的宫门中,他一个人疾步远离盛颜住的地方,到后来,简直是在拔足狂奔。内侍惊惶已极,最后终于开口叫道:“陛下,您,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一句声响,尚训才恍如突然醒悟过来,脚步缓下来,站定在某一处白玉阶上怔怔出了好久的神,头顶是雨后高天,白云飞卷如絮,风在高大空旷的殿宇间流动,轰鸣在他的耳畔。
他良久良久,只说了低低一句:“朕现在……心里,真难受。”
除此,再没有任何言语。
孤荣春软驻年华(上)
恍惚还是很小的时候,母后在自己的面前蹲下来,伸手擦去自己双颊上的泪珠,笑问:“皇儿,你在哭什么啊?”
他抽噎着说:“刘妈妈……刘妈妈走了……”
母后微微一笑,说:“现在不是有赵妈妈来了吗?”
“可是……可是我要刘妈妈……”他固执地说。
“皇儿,听母后说,你将来是要去统管全天下子民的,所以,你身边不能有一个长久跟在你身边的人,天子,是要疏远你身边人,胸怀天下人的。”
“可是……可是我要刘妈妈……”
母后摇摇头,说:“皇儿,你这样可不行,和身边人的感情太深,将来你身边的人会成了你的软肋。”
和身边人的感情太深,将来你身边的人会成了你的软肋。
尚训醒来的时候,耳边还是回荡着这一句话。
外面是无边暗夜,耳听到大雨下得急促,哗啦哗啦,好像整个天地都是喧哗不安。
尚训坐起来,一个人在毓升宫,盯着墙上挂的青绿山水,耳听得暴雨的声音,激荡在空旷的宫室中。
他从小就在宫廷长大,与自己的父皇母后并不亲近,甚至小时候为了避免与下人生了亲昵,乳母和贴身内侍都要半年一换,没有知心的人,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盛颜出现的时候,其实就像救了他一样。
他一直清楚地记得,初相见时平凡无奇的屋子,铺设杏黄锦褥的竹榻,窗外绿荫浓重,微风中树叶一直在沙沙作响,而她坐在窗前静静地缝自己的衣服,淡绿的春衫,柔软地铺在她的膝盖上。
他想,一个丈夫看着自己的妻子时的心情,一定就是这样。
可谁知道,真相是怎么样的?
尚训盯着外面的大雨,直到天色渐亮,白天确确实实是到来了,只是颜色还是暗沉。
他才突然抬头,对景泰说:“到德妃宫中说一声,让她来见朕。”
风狂雨骤四月暮,满地落花濡湿在昨夜的雨水中,颜色鲜润。尚训看见盛颜走过来,脸色明明苍白,却还是低头看着地上,小心地避开落花,不让自己的脚玷污了它们。
刹那间他眼睛一热,这个女子,是自己喜欢的人。
无论如何,无论其间有什么阴谋,算计,心机,她都是他人生第一次心动的对象。
他不觉就站起来,像以前一样走下阶去等她。
尚训看见了瑞王给她的九龙佩,宫中内侍尽知,盛颜昨日回去便知道了。
其实,在那把伞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一切都是难以避免的。
她一夜忐忑难眠,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也设想过千次万次,会如何下场。可现在看他并没有异常,她不知道他作何想法,只好微微抬头,对他勉强一笑。
他也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我看这边的石榴花昨夜初开了几枝,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盛颜看他这般安静,不由有点害怕,低低应了一声。他携手与她一起到殿后去。或者是殿后的日光不足,那石榴花的颜色并不是正红,而是鲜艳的橘红色,经雨后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