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手臂无力,已经无法写字了,德妃替我拟诏吧。”他说。
明明,他的样子,并不比自己虚弱。她在心里这样想着,但也只能含泪去取过旁边的笔墨,把自己的眼泪就一点一点磨进墨里。
用笔蘸起就着眼泪磨出的朱墨,她提起笔,微微颤抖着看尚训。
“瑞王谋逆,此诚……”他讲到这里,喘了一口气,看看盛颜的神情,冷冷一笑,说:“不讲废话了,你就写瑞王谋逆,十恶不赦……念其皇家血脉,赐……狱中自裁。”
盛颜握着那只朱笔,手腕颤抖。尚训在旁边看着她的笔迟迟不落下去,心里血潮翻涌,不知不觉胸口的伤又发作,血涌在锦衣上,开出大团鲜红花朵。他脸色灰白,与死人无异,外面天色阴沉,阳光已经退去,他神情愈发冰冷,声音僵硬:“盛德妃,你难道没有替我写过诏书?”
盛颜在这昏暗的傍晚天光中,迷迷糊糊想起那一日的桃花,整个春天,全都沉淀在那一天的桃花上了。他在自己耳边低声说,不如你嫁给我吧。
不如你嫁给我吧。
愿为双鸿鹄,振翅起高飞。
一切都是命运吧。大雨中的初遇,三生池上那一个吻。她为了对他的承诺,奋不顾身来到这个宫廷,然后,让他死在她亲手写的诏书之下。
瑞王谋逆,十恶不赦。念其乃皇家血脉,赐狱中自裁。
她用眼泪磨的朱墨,用自己亲手写的字,送他离开人间。
尚训看过她写的诏书,让景泰取玉玺印上,他心事已了,再也支持不住,坐在椅上,勉强说:“都城之外,瑞王各部已经蠢蠢欲动。虽然朝廷严密封锁消息,但周近的驻兵已经赶赴过来。两淮督军因为阻拦京左将领,被暗地斩杀……你看,他的兵马这么快就已经到达京畿,说明他早已经部署好一切,恐怕这几日就要颠覆我朝,所以若此次我不趁早冒险下手,过几天死的人就是我。”
“皇上……”盛颜低声问,“瑞王把握朝政这么久,可以说是根深蒂固,这一次虽然擒住了他,但恐怕他的势力在朝中难以根除,这一次杀了他,若不能退兵反倒激起国家异动,绝非朝廷之福。不如皇上将瑞王分封到边地也就算了……”
尚训冷笑道:“一旦纵虎归山,朝廷才真会大乱,到时首先死的就是你我。”
他说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凑近来抱住她的肩,低声问:“而且你认为他这样的重伤和剧毒,还能活着出天牢吗?”
盛颜任由他冰凉的手抱着自己,咬紧下唇。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她才低声说:“是……皇上说的对。”
她心里冰凉一片。
告退之后,盛颜一个人在朝晴宫中徘徊,看着太阳微微西斜,颜色亮黄,京城的亭台阁榭如同镀上一层金色,这金色却是稀薄暗淡的,如同年深日久,黯然褪色。
盛颜驻足在日光下,看着满目苍凉的冬日景象,良久,才叫雕菰过来说:“跟我去西华宫一趟。”
在走出大殿的时候,她转头,看见了笔直站立在那里的铁霏,便随口说:“今日宫中不太平静,也许会有瑞王的残部垂死挣扎,我如今刚刚招惹了瑞王,担心出事,你……也跟我一起来吧。”
铁霏点头称是,跟着她和雕菰一起去了。
太后看见她过来,惊愕不已。太后已经今非昔比,后宫的人都知道尚训因为与她不和而将她安置在这里,并且削减了她的用度,宫中的人势利,见她已经失利,也就不大搭理,她每天也就是吃斋念佛而已。今天德妃居然会过来,她很是惊讶,忙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女官迎出来接她进去坐下。
“恭喜皇上和德妃顺利铲除逆贼。”太后说。
盛颜向她行礼,低声说道:“那都是祖宗之福,上天庇佑。”
太后身边人送上茶来,两人一起喝茶,说了一些佛经故事。盛颜忽然想到一件事,转头对雕菰说:“去把库中那本《维摩诘经》取过来。”
这本古刻版维摩诘经正是以前太后百求不得,被尚训私藏在她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