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2 / 2)

欲望一个不少,该做的事情一个不做;那还不如快快活活入邪道,做真小人好过做伪君子。

倘若平生所见“正道”皆是御道那些人,于是对正道深恶痛绝,常思危完全可以理解。不过自她见识了宴如是,恍然又觉得整个正道并非那样不可取。

常思危对宴如是,其实是佩服的。

但话说回来,庚盈之事常思危了解不多,她不认识庚盈,却听说宴如是这一箭是为母报仇,常思危也不好多评价。

常思危对宴如是仍然好感大于恶感。

可再怎么好感,常思危也不会去劝阻姜禧。这是姜禧想做的事情,天大地大,姜禧心情最大,常思危说了又改变不了什么,指不定还要被揍一顿。怜悯几句适得其反,那不如闭嘴。

只是怜悯,这好不容易逃离浮屠桎梏的孤女勤勤恳恳为浮屠魔修清理余孽的宴门主到最后,却还是逃不开被摧残被折毁的命数么?

与姜禧斗了几个回合后,天边冷月与黑蟒皆如云烟散去,蓬莱天光重新聚拢,照彻这一片山色。

确认姜禧再无杀气,宴如是也放下长弓,煞芙蓉的光影渐渐淡去,馨香还萦绕在鼻尖,她却已找不见游扶桑的身影。大抵是与谁一同离去了罢。

宴如是恍然想到,方才与姜禧拳脚来往,自始至终游扶桑都没有看她一眼。

一眼都没有。

在蓬莱山,游扶桑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与师长。她不再需要她了。

门前彩雀衔新叶,白日散去尽还生。

游扶桑不再需要她了。

想到这里,宴如是眼前花白一片,几乎要站不稳身子,犹如被揪紧了衣领,她难以呼吸,心口层层钝痛。

师姐不再需要她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居然成了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割在心口。锈到钝住的一把刀,却牵起无尽痛苦的知觉,疼得几乎溺毙,大水漫过喉舌,她无法发出声响。

此时此刻连一刀毙命都是奢望,有一种自灭的殒堕的快感。宴如是却不舍得。

恨不得自我了结,却又舍不得真的离去。师姐还在世间,她舍不得真的离开。

从前鬼市熄灯,她夜盲独坐,那么多凄冷寒苦的夜都捱过来了,那么,再不管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她都可以等。她等得起。多不容易等到斯人复生,如今不过视若无睹,不再如从前亲昵,亦是她宴如是应得的,她从前做错许多,师姐恨她理所应当。

只是如今,钝刀捅在心上,她也只能自己咽下这口血。能安慰她的人都不在了,还在的人不屑安慰她。

都是她自讨苦吃,自作孽不可活。

耳边身后人声嚷嚷地拂过了,宴如是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一荡,一抬头,想到什么似的去找椿木。打毁了蓬莱长老阁那么多地方,也许要赔银钱。

宴如是加快步伐,清风带起翩翩衣袂,却恍然觉得这风很是溽热。是日头太盛么?还是夏深了宴如是眼前一昏,才发觉此间最发烫的是她自己。身后沉寂已久的魔纹在某一刻灼烧起来,层层如野火,燎遍全身,火星噼里啪啦地在身体里乱窜,渐渐地,都被引向不可言说的某处。

身子很热,却又湿透了,浸在冷汗里,如一轮坠落水中的明月,等待着谁将她从水里捞出。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视线末端着处,是从前游扶桑居住的药草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