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公,我看着你怎么也笑不出来,就连你的遗照我都不敢多看两眼,看久了会哭得收不住。
我哭了,小木能察觉到。他摸我的脸,摸我的眼睛,用他软软的小手捂在我的眼睛上什么话都不说,静悄悄的。
我看着他,很多次想起那个逝去的孩子。
那么小,我第一次搂他入怀里,他就已经是一具体温慢慢凉下来的尸体。
我想他们应该很像很像,双生子应当是很像很像的。如果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能跟小木作个伴,虽然我可能会辛苦一点但那根本不是问题。我宁愿我辛苦一百倍,也想那个孩子留在我们身边。
我很多次不敢看小木的眼睛,我怕看着他看着他,就像看到那个死去的孩子。我很多次不敢听到小木叫我妈妈,因为我会情不自禁地幻想我的另一个孩子叫我妈妈的样子。
我要疯了。我对不起他们,我谁都对不起。】
我闭上了眼睛。
我哥说,妈妈不爱他。但我现在找到了妈妈爱他的证据了,他倒是逃得远远的,再也找不到了。
就像当年我妈竭尽全力挽留他,最终也只摸到了他一点点流逝的体温。
我向后翻,一张一张地掠过。
我看我妈说,今天带我去了公园,天气很好,我也很听话地牵着她的手不乱跑。她问我要不要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我说不要,我有人陪。
我看我妈说,今天带我去打了疫苗,我好像很怕针,扭过头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针扎在肉里的时候害怕得哥哥妈妈大声叫着给自己壮胆。
我看我妈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升职加薪了,可以给小木多买点新衣服穿了。
每一页都写得满满当当,溢出来的字,飘动的笔画,全是我妈满满的文字都挡不住的爱。
她记录下我的身高,记录下我的体重,悄悄写下我的身高第一次是在书柜这里量下来的,如果我长大了想知道自己的成长痕迹可以去看这个老书柜,被她一笔一笔写下了我每一年的身高。
我拿着那本日记转头往书柜走,在左边的棱上果然看到了从我的腰到我的胸口一连串的划痕,标记着几几年几月几日,小木身高多少。
日记里还写着,小木越长越标志了,眼睛像他爸爸,笑起来其实很好看。他老说他自己笑起来丑,哪有啊,我家孩子笑起来是最可爱的。
“妈妈,爱是一种滤镜。”我苦笑着牵了牵唇,对日记本里几年前横眉竖眼捍卫自己孩子的母亲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
她说,门口的树长得真快啊,怎么一年两年的就长得这么高。
她说,隔壁的李阿姨搬走了,搬进来了王婆婆。王婆婆人很好,跟她说常把孩子带来玩,还给我偷偷塞很多很多小零食在荷包里。
她说王婆婆病逝的前一阵子还拉着她的手说让她多陪陪我,说小木是个很好很听话很懂事的孩子。
她说,她好爱我,好爱我,她这一辈子所有会把爱分心的人全部都被带走,所以她这辈子所有的爱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说,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妈妈,但她对不起我,因为我不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我没有爸爸,没有哥哥。
我只有她。
日记的每一页都是一把利刃,从十多年前的岁月尖锐地穿透进我的胸膛,割开我的皮肉插进我的胸骨刀刃埋进我的心脏,我喘不过气来,眼泪跟着流。
妈妈说,我肯定是说胡话,我肯定是太想要个哥哥了,所以才骗她说哥哥一直在我的身边。
泪水淌进嘴巴里,又咸又苦。
像我妈一个人抚养我的这十多二十年没得到过一夜的安眠,像我妈操碎了心忙上忙下束手无措的日日夜夜,像我妈看到我哥给我写的那封情书时三观破碎头痛欲裂的瞬间。
我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但是好像有点晚了。
我颤抖着手把日记本往后翻,再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