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沿海浓重的湿气扑上鼻梢,有些?痒, 惹得祝池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脑袋跟着往前栽,将里面的浆糊全部冲撞出来,响了一路的“嗡嗡”声这才终于停下宁想的逼问声停了,宋时那句“等我”停了,满庭芳园和一中?形形色色的人声也全停了。

机场行人步履不停,航班还会接续,可他?的旅途终究还是提前结束了。

人流推着祝池往外?走。双肩包很轻,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脑,在登机前就?已经被宁想收走了,只留下一个仅有拨号功能的老?年机。

祝光明候在一楼大厅,还在纳闷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想早上走得急,晚上电话来得也急,风火轮一般把?儿子给打包送了回来,只含糊说祝池在那边不适应,具体情况等她回家再说。她办事向来雷厉风行,祝光明清楚这一点便没再多问,只是照做。

接机室人群分散开?来,祝池个子高,即使是简单的行头也不会没于人群,祝光明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朝儿子挥手,连着喊了两声祝池的名字,可惜对方像是丢了魂,心不在焉地在大厅里乱晃,恍若一副行尸走肉。

祝光明只好快步追过去,拦下不知要晃到哪里去的儿子。

肩膀被人拍了下,祝池讷讷回头,这才想起宁想说的,下飞机后祝光明会来接他?。

他?失魂落魄地朝祝光明看?去一眼,艰涩开?口?,声音里满是疲倦,“……爸。”

祝光明愣了一愣。

在他?印象里,儿子一直是鲜活乐观的存在,像个永远开?朗的小太阳,情绪比大人还要稳,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烦心似的。而?如今这般颓丧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朝气荡然无存,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祝光明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原本想问的一堆问题忽然间就?问不出口?了。他?难得牵起儿子的手,默默把?人往外?头带。

就?这样,宽厚的手掌覆上来,祝池感受到一阵温热在冰凉的手背肌肤蔓延。他?像被闪电击中?一般,忽然清醒,望向祝光明微微佝偻的背影,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终归还是父亲的形象太过模糊。

如果说宁想的控制贯穿了他?的成长,那么祝光明的旁观则缺席了他?的成长,他?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

这么些?年父子俩没有矛盾,也鲜少交流,他?不过问他?的成绩,也不干涉他?的自由,像个开?明宽容的好好先生一般,只在宁想唱黑脸时偶尔唱唱白脸。宁想在教育方面有主见,他?便很甘愿地做了甩手掌柜,保持佛系,也不知是足够信任宁想,还是在逃避责任。

其实都不是。

宁想这个人强势,无论?是做生意还是管孩子,只要她拿定主意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什么,因此?夫妻俩早年没少吵架。

后来祝光明就?学聪明了,既然宁想想管,那就?让她管好了,所以他?们在生意上分工分得足够明确。而?教育方面没有可划分的余地,宁想看?祝光明既没期许也没想法,便独自将大权揽去。

祝光明看?着祝池笔直地向上生长,性格好、成绩优异,挑不出毛病。在他?所见的事实和宁想大道理的灌输下,他?一度改变原先的想法,认为宁想的教育理念是正确的,所以才彻底放手,不再干涉。

上车后祝光明才缓缓开口:“儿子,发生什么了……能跟爸爸说说么?”

祝池摇了摇头,不想说。

说白了祝光明也是宁想的帮凶,那点温热并不足以融化这些?年的隔膜,他?不能将信任完全托付于他?。

“不想说就?算了,”其实祝光明已然猜到七八分,宁想和他?念叨过竞赛和住校的事,“你妈这个人就是比较固执,我也领教过。”

祝池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听祝光明说宁想的不是。

“但没办法啊,我没法改变她,总不能一直吵架吵到离婚,吵到家庭破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