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吃了吗?”
“没有。”
穿过石板路的假山后面有个凉亭,得走个十分钟,浮云慢,春日长,沿路花开了不少,香气被风吹乱,都在空中往人脸上扑。
他到凉亭坐下,又想起什么,命令裴桥把裤脚撩起来。
膝盖青紫红痂俱在,一样都没落。
周镜合蹙眉:“别留疤。”
裴桥仍然低着头,沉静回复:“我会注意的。”
他叫了些甜品糕点,摆到裴桥面前。
裴桥不知该说什么,胳膊也没敢抬上去:“您喜欢吃这些吗,我可以学着做。”
裴桥的声音还算好听,比起那双漆黑的眼睛,他的嗓音是缓缓流淌的,婉转低沉,仿佛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悲歌。
周镜合说:“我不缺住家保姆。”
裴桥无处使力,无甚作用的将头更低垂了一些:“是。”
周镜合见过很多人这个样子,表达恭顺规矩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最省力的一种方式。
“怎么不吃?”
裴桥实话实说:“您还未动。”
周镜合轻笑一声:“讲什么一二三,吃吧。”
他就吃了一块,看得出来不喜欢。
“好吃吗?”
裴桥装的像模像样:“好吃。”
他知道周镜合并不信他的话,他总有种一眼就能将人看透的魅力,那一眼甚至都不需要完全睁开,只浅浅的抬一点眼皮睨出点光来,就让人自我剖析般的在心里抖上那么一下。
如果周镜合想让他将这一盘全嚼碎了咽肚子里,他也是可以照做的,可周镜合只是问了问他,并没有下一步指示,裴桥等了半刻,抬手拿起了另一种糕点往嘴里去。
春风掠过湖面朝亭中扑来,裴桥坐的笔直,面无表情的抹掉嘴角的残渣,伸手又换了一种。
周镜合眼神从手机屏幕移到裴桥脸上,糕点干涩,裴桥吞咽起来并不容易,吃相还不错,面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让周镜合觉得他心理年龄也没有很成熟。
“很饿吗?”
裴桥僵硬的停了动作,剩下的半块拿在手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对不起。”
周镜合年轻时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严苛的时候一句话能让人原地抖半天,裴桥没什么特点,也怕他,唯一的不同是人家是奔着事业来的,只是单纯的来求个包养,拿钱办事,干脆明了。
裴桥看着厉害,对自己狠的不留余地,这样的人虽然少,但大海捞针肯定能捞着几个,可他懒得捞,也没有小鱼敢往他身上扑了,裴桥也算头一个。
“站起来。”
裴桥放下糕点,迅速站好。
“拿两瓶水来,跑着去。”
裴桥应了一声,转身两步迈下台阶跑走了,原先不觉得清云小筑有多大,三楼都能看到门口,可挡不住地形曲径通幽的没有什么大路,裴桥兜了一身花花草草混杂的香味,匆匆忙忙的跑到一楼水吧拿了两瓶水,一转身膝盖磕到吧台下面箱子上,眼前一阵发白。
几分钟后裴桥将水放到周镜合面前,自己向后退了几步。
饶是周镜合没有刻意凑近,也能闻到他身上那浅浅的伴着血腥跟花香的哀苦味道。
周镜合看了太多先天后天,主观客观,想这么做跟不得不这么做的人的表情,他们大多会对伤痛甘之如饴的满脸带笑,乞求对方能从指缝里泄出点什么他们需要的东西来滋养他们的身体或灵魂,但裴桥没有。
裴桥也有所求,但他从不刻意的对着周镜合笑,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表扬的。
“去拿两只杯子。”
裴桥点头,跑去拿杯子,再回来时他干净的脸上开始频繁冒出细密不断的汗水,小小的水珠碰到一起变成一整颗滚落坠在下巴上,无声的浸湿衣领。
他比第一次时又多退了两步,轻轻的调整自己的呼吸,等待下一次的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