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不说话,乌禾继续道。
“数个月前,我?擅自出宫,母亲撤走我?安排的侍卫,拿走我?的盘缠,为何又给我?留有口粮,破坏车轮,为何又不撤走我?马车里的软垫。”
她?步步走近她?,像从前离她?这般近。
“母亲,至少从前的十二年,您是爱我?的,我?相信您不会突然就这么恨我?,火突然灭了也还有余温,您对我?,就没有一点爱了吗?”
乌禾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一只狗,乞求丢弃她?的主人还爱她?。
她?不知?道自己反复找出疑点是在求证她?还爱着她?,还是在自欺欺人。
想问问她?,从她?嘴里亲口得到答案。
女人缓缓转头?,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泛红的眼眶显得突兀,眼底有憎恨,有愤怒,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情。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惨,像个疯子?,到最后静下?来,嗓音沙哑似只山羊。
“是,但?那又如何?”
女人紧紧凝望眼前的人。
生产那日,她?依稀记得孩子?有块莲花胎记,但?当抱着小小的人时,那么乖,那么柔软,那么可爱。
她?只当是记错了,那时她?便?向天神娘娘发誓,要把阿禾宠成南诏最幸福的姑娘,最明媚的曼陀罗花,不必像自己这般拘谨,这么累,束缚于礼教。
阿禾可以恣意洒脱,去干任何想做的事情,你的命运由你自己选择,没有人拦你。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娘爱你。
九岁那年,她?就知?道,阿禾不是她?的女儿,如同?晴天霹雳,可是娘还是爱阿禾,纵然没有骨肉血缘,但?这么多年小小的人早已是心头?肉,要将阿禾丢弃那就是拿着刀子?活生生割她?的肉。
没关系她?可以忘掉的,她?会说服那些迂腐的长老,还是和从前一样,我?不会丢下?你。
乌禾九岁那年落水,昏迷不醒,御医说可能活不过晚上,那一夜,她?求神拜佛,愿用自己的命换女儿的命,后来她?昏倒在女儿床榻,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没关系,想必阿禾就能醒来。
可是
渐渐地……
女人看向眼前的人,捉住女儿的肩膀。
“你的脸越长越像她?,你怎么能像她?呢,你可以像任何人,独独不能像她?。我?派人辗转打听,哈,王上骗我?,你怎么能是她?的女儿,我?曾经最讨厌的人的女儿,你越来越像她?,不仅是脸,还有性格,她?也是这般恣意洒脱。我?有时看着你,以为是她?回来了。”
“我?想怒,想疯,可我?还是南诏的王后,还要去维持虚假的体面,我?受够了的端庄持重,一个母亲一个妻子?该有的温柔贤惠。”
她?直直地盯着乌禾怔神的眼睛,扬起?唇角。
“我?还要继续爱你,比以前更爱,更宠,我?要把你变得恃宠而骄,无法无天 ,甚至离经叛道。让子?民碍于你的身份只敢在私下?埋怨你,日久怨更深,垒起?民愤总有一日会吞噬你。
“叫你日后离了我?的庇佑,处处受阻,步步维艰,最终吃尽苦头?,为自己的骄纵而后悔。”
她?冷声一笑,静寂的宫殿里,乌禾听见自己心脏疼痛的跳动声。
女人退后,摇着头?,轻启唇,一字一句道。
“叫你离了我?,再也不会有人像我?这般爱你。”
乌禾张了张干涩的唇,明明没有说话,一直听着母亲声嘶力竭,可她?的嗓子?也像是吞了煤块。
乌禾眼里闪着泪光,努力没让落下?来,她?歪着头?,望着她?。
“可是阿娘,阿禾受苦时,是在想阿娘温暖的怀抱。”
银炭啪啦炸了声,女人无声地望着她?,筋疲力尽,像是个没有神的木偶,静静地望着她?。
直到外面的大臣道:“太?后,公主,快到黄昏了,公主得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