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有几个仕宦模样的人,竟然对着那车队行过时扬起的尘土拜了下去,高声喊道:“参见景御史!景御史万福!”

坐在清姿身前马背的从厚,仰起头小声地问:“娘,景御史是何人,为何他出行如此威风?”

清姿冷笑望着那在漫天尘埃中远去的煊赫车仗:“什么御史,御虱而已……”

“嗯?”从厚没听懂。

连嗣源也没听懂,朝清姿看过来。

清姿淡淡笑着道:“所谓御虱,也就是皇帝身上的虱子。虽然是虱子,但因为是圣人身上的虱子,所以也耍起了威风……”

李嗣源笑出声,对从厚道:“菩萨奴,瞧你娘亲多么博学,你要多跟娘亲学习!”

“我在跟娘亲学《春秋》!”从厚黑琉璃般的眼睛闪着自豪的光芒。

“乖儿子!”嗣源摸了摸从厚的卷发。

被清姿叫做“御虱”的景进,原本是李存勖最宠爱的伶人之一,被李存勖任命为御史大夫,专门负责监察百官。

其人利用职权,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身边附臣无数,在朝中一手遮天。

清姿叹息着望向枝叶间漏下的星星点点的阳光,仿佛又看见那张俊秀绝伦的仙颜。

亚子哥哥,我知道你不信任领兵的大将,只信任身边的伶人宦官,想利用他们分大将们的权力……

可是,你是否知道,这些伶人仗着你的宠爱与信任,正在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败坏你的名声?

……

洛阳皇城,西上阳宫,凤楼龙阁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皇帝李存勖专门在此建了一个戏台,台高丈许,玉阶九层,四围朱栏,台上铺设锦毯,供他与伶人们唱戏演出。

锣鼓声响,笙琶递奏,戏剧开场了!

皇帝李存勖身穿戏服,脸画油彩,从台边潇洒地舞着大袖,踩着步法进场,但见他举袖一舞,甩开唱腔,高亮的嗓音犹如金声玉振:“李天下李天下”

“李天下”是李存勖给自己取的艺名,登台便要自报家门,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参军戏”的程式。

这时,台上一群拿着各式道具的伶人中,突然冲出来一个人,闪电般掠至皇帝面前,在李存勖尚未反应过来时,“啪”地一声,甩了皇帝一个响亮的耳光!

震天喧响的锣鼓声和笙琶声,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存勖自己也吓傻了,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大胆!你竟敢掌掴天子,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台下的侍卫们最先反应过来,铁甲铿锵声中,他们怒吼着冲上戏台,迅速将那个打皇帝耳光的伶人押跪于地。

那伶人兀自挣扎着大喊:“李(理)天下者,唯有天子一人,奈何喊两声?!”

李存勖捂着被打肿的脸,似有所悟地慢慢点头。

忽然,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对那伶人竖起大拇指:“说得好!说得好!”

又对侍卫们吼道:“还不快放了敬新磨!”

亲军侍卫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李存勖大怒,挥舞着大袖对侍卫们怒吼:“让你们放了敬郎没听见?!还不快给敬郎赔罪!”

侍卫们只好放开敬新磨,朝敬新磨打躬赔罪。

“陛下!陛下!紧急军情”这时,一个宦官捧着战报奔进来,气喘吁吁地爬上九级台阶,登上戏台,跪地将战报呈给李存勖。

李存勖拿起来一看,画着油彩的眼眶里,蓦地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他娘的,契丹人又来找死,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去宣枢密使郭崇韬来见朕!”

李存勖来不及洗掉脸上油彩,急匆匆来到御书房接见郭崇韬。

郭崇韬刚叩拜完毕站起身,看见李存勖满面油彩,一副参军扮相,一时间呆愣无语。

半晌,他语重心长地劝道:“陛下喜欢戏曲,闲时看看戏听听曲,也就是了。身为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