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晚,李继岌刚刚痛哭着入睡,李环惊慌失措地冲入他的寝帐,将他从梦中惊醒:

“殿下,还不快起来,军中逃掉了数千士卒!”

李继岌心胆俱裂,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跟随李环奔出大帐,清点下来,竟然跑掉了好几千士卒,营中只剩不到一万士兵了!

午后快马来报:西都留守砍断了渭水上的浮桥,举旗响应李嗣源,昨日李继岌派去抢占浮桥的两千士兵见浮桥已被砍断,索性投降了西都留守!

李继岌只觉天旋地转,不等他缓过劲,又一个噩耗传来:

李嗣源大军已经进入洛阳,并派李从珂率领两万大军往西来迎击李继岌。

当天晚上,营中又逃跑了数千士卒,第二天晨起清点大军只剩两千士兵了!

这天,又有快马传来消息:河中军发生叛乱,节度使李存霸逃出了河中,李存霸的妻儿全部被河中军杀害,皇后和申王听说河中军叛乱,已经改道逃往晋阳。

李继岌听说母后和王叔往晋阳逃去了,不会再往西来找自己了,两眼发直、不知所措地望着李环:“母后和王叔往晋阳去了,我该怎么办?也往晋阳去吗?”

李环亦是一脸惨淡:“还是找你姑父商量吧,任副帅颇有谋略!”

李继岌只得又派快马往后军去找姑父任圜任圜负责押送数百车的蜀地财宝,在后面慢行。

数个时辰后,派去的快马如疾风迅雷般奔了回来,马上骑士面无人色,几乎从马背滚下来,哭嚎道:“殿下,不好了任副帅率领大军押着蜀地财宝改道往华州方向去了!”

“姑父……他……他去华州作甚?”李继岌瞳孔放大,惨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问李环。

“他……他应该是去向李嗣源投降了,华州军已经杀掉刺史,举旗响应李嗣源了……”李环的脸色也是惨白可怕。

竟然连大军的副帅、李继岌的姑父都投降了!

军营顿时像爆炸的油桶般沸腾起来,整个大营一片混乱,士兵们高喊着:

“咱们也投降吧,李总管已经进入洛阳了,咱们的亲人可都在洛阳啊!”

“李总管一向厚待士卒,咱们投降李总管去吧!”

“没错,李总管不会亏待咱们的!咱们投降李总管去!”

……

一队队士兵如溃巢的蚁群般争先恐后地冲出大营,各队军官起初还企图阻止,后来也被士兵们裹挟着,如奔腾的洪水般往大营外逃去。

李环气急败坏地冲上去,一边呼喊自己麾下的军官们阻止这股浪潮,一边拔出佩刀随手抓住往外奔逃的士兵,见一个杀一个,却仍旧无法阻止士兵们奔逃的浪潮。

李继岌站在中军大帐前,茫然地望着士兵们如黑色潮水从一座座营帐间涌出去,耳中灌满震耳欲聋的鼎沸喧哗,只觉这一切荒诞得如一场噩梦。

明晃晃的夏日阳光将眼前的一切变得格外模糊,他仿佛又看见父皇那风仪绝代、俊雅出尘的身影,看见他俯下俊美无俦的脸庞,宝珠般的眸子闪耀着顽皮的笑意:“和哥,咱们给你娘一个惊喜,如何?”

那是娘亲即将立为皇后的前夕,父皇和自己为了给她一个惊喜,父皇扮成寻找女儿的刘山人,身穿八卦道袍、头梳道士髻。

而自己扮成跟随刘山人走街窜巷的幼时的娘亲,抱着铁罐,边走边摇晃着听里面有多少个铜板。

那天,一向柔婉娴雅的娘亲动了怒,赤足跳下床来,揪着自己就打屁股。

父皇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将自己护在身后:“哎哎,别打儿子,是朕让他扮成这样的!”

一家三口齐声大笑,那笑声仿佛还在耳边,那场景仿佛还在昨日,一切怎会变成如今这样的?

“父皇,和哥这就来见你了!”

李继岌如濒死的幼兽般悲嚎一声,拔出佩刀,反手抹向自己的脖颈

刀过血溅,十五岁的少年倒在血泊中,追随他的父皇而去!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