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城下攻城的士兵突然发出异常的喧嚣,纷纷高举武器欢呼雀跃。

接着,城头上的士兵也喧哗起来,有人大喊:“圣上的御驾来了!”

这一声喊如同平地惊雷,整个城楼上都鼎沸起来了!

“是御驾,真的是御驾!”

“圣上的御驾到了!”

“李嗣源来了?”朱守殷手扶墙垛,猛地往前倾身眺望,惊恐万状,“怎会来得这么快?!”

只见西方天际黄尘滚滚,万马奔腾,惊天动地的号角声、战鼓声、马蹄声响彻天地,密密麻麻的精铁铠甲中,一面九龙明黄大纛迎风招展那明黄的颜色和栩栩如生的九条盘龙,如耀眼的万丈霞光照亮了混乱的战场!

那是代表天子的九龙旗!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楼上的叛军竟然纷纷放下武器,如风吹麦浪般在城头上拜倒,山呼海啸地高呼万岁,声震云霄。

有些士兵干脆直接用绳钩从城楼上缒下去,向王师投降去了。

朱守殷见大势已去,从城楼上飞速奔回府邸,径直冲入内院,逮住一个姬妾就砍死一个,他府中蓄养艳姬美妾数百,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都成了他的刀下之鬼。

一时间庭院、内堂、廊道到处是凄厉的惨叫,尸横遍地,金钗玉钿、翠翘花簪散落在血泊中,闪着血淋淋的艳光。

朱守殷杀红了眼,浑身溅满鲜血,鬓边那两缕飘逸的白发已经被血污粘在脸上,一边抡着大刀狂砍乱杀,一边歇斯底里地疯狂大骂:“李嗣源,要不是老子当初放你一马,你早被先帝弄死了!当初老子奉先帝之命看押你,老子明明知道冯阿翁身负武功,明明知道你出征后,冯阿翁准备悄悄带走夏夫人,老子都通通替你隐瞒了!我若是那时如实禀报先帝,你哪还有机会挣脱牢笼、起兵造反!

“禁军作乱时,要不是老子把人马带到北邙山,让先帝孤立无援,你和先帝鹿死谁手还不好说!老子为你立下大功,你竟恩将仇报,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朱守殷嘶声大骂,疯狂地仰天大笑,最后,刀锋往脖子里一横,鲜血飞溅中,他轰然倒在血泊里。

贼首朱守殷伏诛,李嗣源的圣驾进入城中。

他并没有入住汴梁城中原先的梁朝宫殿,而是住进了他过去任宣武节度使时,在汴梁的住宅他和清姿以及两个儿子曾经住过一年的地方。

这座府邸因为是龙潜之邸,在李嗣源继位后便被贴上了封条。

如今皇帝要驾幸这座旧宅,宦官禁军们先行进入府邸,打扫清理一新,各处岗位层层警戒,然后文武百官列于府邸大门两边,恭迎圣驾。

李嗣源在府邸大堂召见百官,庆贺平灭叛乱的大功,奖赏有功将士,宣布对叛军余党的惩处,最后大宴群臣,君臣尽欢。

直至夤夜,嗣源带着醉意,在禁军侍卫簇拥下进入内院。

依然是他当年与爱妻、两个儿子生活过的那个庭院,只是周围站满了黑压压的禁军,顶盔掼甲,佩刀执枪,见了皇帝个个军靴擦地、甲胄铿锵,俯身行军礼:“参见陛下,陛下圣寿无疆!”

嗣源点点头,穿过庭院走上正房,花见羞在门口盈盈下拜:“陛下!”

嗣源扶她起来,环顾房内,仍是当年的摆设,一应家什并未变动,擦拭得焕然一新。

帐幔是新换的,却依然是当年她喜欢的青绿色系。

嗣源醉意醺醺,恍惚间又回到那一年,他率军奇袭汴梁、一举平灭梁国,立下不世奇功,李存勖赏给他这座宅邸,同时还赏给他一个女俘薛彩娥。

那晚,就是在这间房里,这张床上,因为他纳薛彩娥为妾,清儿抱着他放声大哭,不停捶打他,狠狠咬他的肩膀:“源叔不喜欢我了!源叔嫌我老了,不要我了!”

“清儿……怎么会不要你……是你不要我,你不要我了……”嗣源带着醉意,低哑地呢喃着,眼底的悲伤如涨潮般,渐渐地溢满了,几乎要溢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