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夷无信，此话诚不欺我！”李克用拍着床沿，在病床上大吼一声，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王爷！”

“王爷！”

周围一片哭嚎声四起。

吼出这句话的李克用，显然忘记了，按照汉人的观念，他们沙陀人其实也是“蛮夷”。

很快，又传来一条消息，充分证明了不守信用非“戎狄”专有，汉人亦有。

幽州节度使刘仁恭，居然向朱温奉上了贺表，恭贺朱温称帝建梁，并且向朱温称臣。

河东军民纷纷表示：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像刘仁恭这般无耻之人。

当初第一个声讨朱温弑君之罪的，就是刘仁恭。

现在，才过去多久，他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第一个跳出来上表恭贺朱温称帝。

当年，是李克用出兵帮他夺取幽州。

结果他当上幽州节度使不久，就背弃李克用，投靠朱温，出兵帮朱温打李克用。

再后来，他又背叛朱温，被朱温打得满地找牙，走投无路之下，居然腆着脸来向李克用求救。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这日，李存勖带清姿来看望卧病的李克用，一路走一路说起刘仁恭，清姿听得直咋舌。

“此等跳梁小丑，岂会长久称雄于世？”李存勖宛如墨画的修长剑眉，轻蔑地一扬。

清姿点点头，李存勖握紧了她冰凉的小手，一路替她暖着。

正是早春，残雪庭阴，轻寒帘影，风里有梅花如霜华飘落。

李克用所住的王府主院阔大疏朗，正房五大间，两边抄手游廊连着厢房。

中间的庭院并无植物，而是一根根习武所用的木桩和兵器架上一排排寒光闪闪的各式兵器。

李克用十五岁随父出征，为唐朝平定庞勋之乱，因勇猛善战，军中称之为“飞虎子”。

他一辈子戎马倥偬，刀光剑影，从未懈怠武功。

此刻，正房外的廊子里站着十多个侍妾，全都在瑟瑟发抖。

李存勖和清姿刚踏上台阶，她们连忙施礼，一个个脸上都有泪痕和惶惧之色。

李存勖在清姿耳畔温声道：“必是父王又发脾气了。你不用怕，父王脾气虽暴烈，但绝不会迁怒于你。”

清姿咬着下唇，默默点头。

052章 往事如风（一）

卧房里光线很暗，四面雕花长窗都拉上了窗帘。

几盏朦胧的烛光，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幽幽晃动的暗影。

清姿看见躺在半卷床帏间的那个身影，心里便是一阵阵抽痛。

晋王比她上次来看他更加枯瘦憔悴了。

紫金色绸衫裹着的躯体，似乎比清姿印象中缩小了一半。

清姿记得他是一个十分高大魁梧的男人，五官深刻英挺，长着沙陀人特有的高鼻深目。

可是此刻，不仅他的身躯缩小了，就连他的脸也被一条条沟壑般的皱纹和老年斑覆盖了。

听见动静，他慢慢睁开那只深深陷在皱纹和斑点中的独眼。

就在他睁眼的瞬间，那深邃洞穴般的眼底，猛地闪现一抹隐隐的锋芒。

只这一刹那，便重新散发了一代枭雄的霸气与威势。

“儿子来给父王问安！”李存勖和清姿一起跪下给李克用磕了一个头。

“嗯。”李克用翻转身体看过来，喉咙里低沉地应了一声。

这声音让清姿想到一头病虎的低啸。

床边一位华服翠饰的中年美妇，婀娜地弯下腰，给李克用身下垫了几个绣枕，扶他半躺起来，然后袅袅婷婷地悄然退了出去。

清姿悄悄打量她她是陈夫人，当年李克用勤王有功，唐昭宗把自己后宫最得宠的妃子赏给了李克用，正是这位。

因她是皇帝所赐，李克用一向待她荣宠甚厚。

“父王可好些？”李存勖膝行靠近李克用床边。

李克用不答，从床头边拿过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