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出征,他今日天不亮便要到军营阅兵,绝不能迟到。

起身到外间,在侍女伺候下洗漱穿衣,本想再进内室看她一眼,怕自己看了就舍不得走,索性狠下心掉头出门。

室外是黎明前最深的黑夜,斜月西沉,疏星暗淡,庭院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零星的粉色桃花在朦胧月光中悠悠飘落。

“亚子哥哥!”

他刚走到仪门,后面传来一声极凄美娇柔的呼唤。

他回过头,只见她穿着金泥缝藕色罗衫和浅紫色轻纱长裙,秀发如黑瀑般飘散风中,长裙曳过一地草烟落花,踉踉跄跄奔过来。

“清妹!”他连忙几个大步赶上去扶住她,“你慢点!”

初经人事的她痛得几乎迈不开步,踉跄着摔进了他怀里,一把将他紧紧抱住,疯了一样抱着不撒手,哭得声哽气咽:“你会平安归来的,对吗?”

“当然!你不也说,这一仗胜算很大嘛!”李存勖轻抚她披散一背的秀发。

她还是不放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你发誓,发誓你会平安回来!”

“我发誓。”他将手举起来。

她从他怀里仰起头,万般不舍地抚摸他的面颊,刚刚长出的极短胡渣扎着她的手。

“快回去吧,你都痛成那样,还不躺在床上好好歇着……”他在她耳畔怜惜地柔声道。

“你等等……”她从腰间解下一个紫色同心结,替他系在腰边悬着的剑柄上,“早就答应给你编的剑穗……”

“我的天,这都一年了,你终于编出剑穗了!”他惊喜地叫道。

她带着满脸泪水娇笑起来,扬起粉拳打他:“又笑话我,你不喜欢就还给我,反正你有一堆白蝴蝶黑蝴蝶给你编剑穗!”

他连忙护住腰间的剑穗,哈哈大笑:“我只要清妹编的,再丑都要!”

这年四月,刚即位的年轻晋王李存勖,命周德威率两万轻骑先行,自己亲率三万精锐随后。

大军白天宿营,夜间行军,用了六天时间,悄无声息赶到了潞州城外二十里处的三垂冈下埋伏。

全体军士在铠甲外面穿一层白麻孝服,白色的大军犹如铺霜涌雪,停驻在绿意遍染的山岗下,格外有一种辽阔而苍茫的壮烈。

李存勖手挽缰绳,勒马仰望山岗,身后是无声无息矗立的数万人马。

由于人皆衔枚,马皆裹蹄,马嘴还绑了布条,几万大军站在烈烈大风中,除了旗帜翻卷发出的噼啪声,除了兵器寒光泛成一片冰海,竟然没有一点人声。

大风从山岗上一路吹过漫山遍野的树叶,哗哗地吹到李存勖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吹动他黑蝶般的长睫毛,和那双琉璃般迷离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