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的车昨天刚送去保养,下班后他干脆换上运动服跑步回家,当作今日份的有氧运动。

律所所在的大厦位于市中心,走两个街区就是密歇根河。一年半前,就是在这里,纪忍冬第一次知道安娅的存在。

卢卡脚下步伐稳健,汗水尚未淌下就让微风吹干了。

今天的日子格外适合回想那日的情形。

那是纪忍冬拒绝卢卡半年以后,他们答应做彼此最好的“朋友”也已经半年。

正逢圣帕特里克节,爱尔兰移民的传统节日,卢卡和纪忍冬在街上玩了一整天。

他们先是挤到街边看游行。观看游行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卢卡往里钻,背影在人群中忽明忽暗。纪忍冬在卢卡即将消失在视线里时,伸手拉住他衣角。

纪忍冬就这样紧紧攥着他衣角,一直到游行结束。卢卡手里盛满了游行队伍撒向人群的糖果,挑好吃的喂给她吃,然后在她严厉的眼神中将糖纸装进口袋,而不是随手扔在地上。

纪忍冬踮着脚尖探着头,被高帽子小丑逗得咯咯笑。卢卡歪头看着她笑,顽劣脸庞,眼里流淌着温柔和遗憾。

“看什么?”纪忍冬发觉卢卡的目光,半低着头,羞答答的,好一朵中国茉莉。

“看你好看。”卢卡热切如阿根廷火焰树,毫不掩饰他的燃烧。

气氛高涨时,卢卡也跟着起哄吹口哨,这回轮到纪忍冬盯着他发笑。

节日狂欢的气氛并未随着游行结束而消失。满街的游人占领了车道,醉醺醺的,狂躁地,大叫大笑,无事自嗨,发泄着饱满生命力。

大型户外活动中,厕所是最稀缺的资源。

街心广场的一角人味熏天,一排塑料板搭起来的临时厕所外排着长长队伍。纪忍冬和卢卡在队伍中边聊天边一步三挪,哪怕这队伍再长一点也无所谓,他们宁愿就这样一直排到世界尽头。天上的云彩,地上的蚂蚁,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变得那么生动有趣。

就在他们快要排到的时候,绿色的塑料小房子后一群晕乎乎的白人闯入视线,其中一对男女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的年纪也就刚上大学模样,女人靠在肮脏的厕所后墙板上,男人意乱情迷地缠吻上去,四只手在腰腹附近乱摸,像两头野兽互相撕咬。他们的朋友们司空见惯的模样,在周围抽着叶子发疯般群魔乱舞。

纪忍冬和卢卡都看见了他们。

“害怕吗?”卢卡用下巴指了指厕所那面。

纪忍冬下意识点点头,看着眼前社会气质的卢卡,马上又摇了摇头,机灵地说,“看情况了,你情我愿的话,及时行乐而已,顶多算有损市容,不过芝加哥这个现实版“哥谭”已经没有市容可言了。如果有一方丧失了清醒意识,你是律师,你比我懂。”

卢卡淡淡一笑,“我以前跟那群人一样,大陆叫混混,台湾叫八加九,香港叫古惑仔,美国叫 thug,我们拉美叫 cholo。”

纪忍冬心下了然,如果不是在美国遇见,他们不会成为朋友。

他们接着聊起了电影《蝙蝠侠》,里面的虚构城市哥谭正是以芝加哥为原型,随后又谈论起超级英雄和漫威,还有各自喜欢的电影。卢卡想到,阮经天在新电影《周处除三害》里就演了个“八加九”。纪忍冬马上说她很喜欢那部电影,说着哼唱起电影里的歌,“曾经我茫然前行,暗夜的路上……”

她嗓音清澈,歌声穿过人群,洗去一切混乱和肮脏。

两人上完厕所出来,就去街上找餐馆吃饭,全然忘了方才的小插曲。

酒足饭饱,他们便趁着节日氛围去河边散步消食,同任何一对约会中的男女一样。

河边比平时热闹很多,许多酒馆举办小型演出,白天游行的人们穿着戏服在街上穿梭,有钱人乘着邮轮在河上观看“染河”。所谓染河,就是政府开着游艇在密歇根河中泼洒植物染料染,直至整条河染成绿色。绿色正是爱尔兰的象征色。

庆祝节日的人们也纷纷穿着绿色服饰,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