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重酬游说:“这样,你为他作画,我这边分你两贯,另加刚出锅的羊肉馎饦一盆!”

“成交否”三字尚未脱口,顷刻,李小六足不沾地,脚步飞得比她还快。

开玩笑,两贯一入兜便能功德圆满,再也不用干这苦活!

“娘子便是那位小书法家?”甫进门,等候于堂前的男子牵起和煦温笑,“裴某今日带了内子与犬子一道,辛劳小书法家为我一家作画了。”

“不辛苦不辛苦,将军能看上我的画才是稀罕事。”李惜愿用热情过甚的目光端详他的面容,瞳孔已自动浮现一锅香气腾腾的羊肉馎饦。

取笔蘸颜料,观察面前温馨暖融的一家三口,热烘烘的羊肉香气钻脑,灵感刹那倾涌,手中唰唰毫笔不停,只消两刻钟时分,便已告成一张全家福。

裴夫人行止端庄娴雅,视画时掩不住温静笑意,与身畔男子夸赞:“这位小娘子好画功,竟将仁基的大脑门也画出来了呢。”

李惜愿虽对历史知之寥寥,但当朝几位炙手可热的重臣还是常听市井人挂于嘴边,闻得裴夫人打趣一语,方意识到男子乃是光禄大夫裴仁基。

不独门庭显彰,更是连年出征吐谷浑、靺鞨与高句丽,战功赫赫,也正因如此,方能得传言中疑心甚重的圣人信任,赐予金紫之位。

其子裴行俨亦凑近观画,登时乐得直不起腰,打量着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李惜愿:“从前那些画师胆小怕事只知避讳,不敢直白画出阿耶的大脑门,还是妹妹诚实,画得比阿耶本人还像阿耶。”

李小六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搭腔了。

她压根就不知画画还需避讳好嘛。

“妹妹作了这么好的画,我家有一酬劳予你。”见母亲目光视来,裴行俨以为唬着人家小妹妹,立即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作安慰,裴仁基在旁和言,“昨日观娘子亦擅书,思量家中无人精通此道,此拓本闲置无异于焚琴煮鹤,不妨赠予娘子以作谢礼。”

“这是……晋碑的拓本,太贵重了,我不敢收。”李惜愿探了探袖管,犹豫片刻,又诚惶诚恐缩手。

裴行俨爽笑,眉宇间荡开豁达:“妹妹何须推让,此拓本乃别人强塞于我家,我与父亲皆为战场浴血之人,再贵重搁我家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赠你好好练习,三年后我自来验收成果。”

“欸,大郎休得口出不逊。”裴夫人嗔其一眼,身形轩然的少年喏喏挠头。

“无事无事,我愿意和小裴郎君完成这个考验,要是我没有长进,小裴郎君自来收回便是。”女孩这才安下心,向他露出了白璨璨的牙齿。

此时的裴家与李小六俱不知,这次赠拓本的种子偶然播下,将为日后结出怎样的果实。

到家后,李小六点亮灯烛,从抽屉里翻出小本本,开始伏案写日记:

“七月廿八日,小六的幸运一天:

今日营收两贯六十五文,送给哥哥的礼物终于凑齐啦!哥哥说他也有精心准备的一样礼物要送给我,不知道会是什么呢?

我猜一定是好吃的!

好幸运,前几天刚见到小李将军,今天又见到了裴将军一家三口,小裴郎君夸我是小天才,还得到了好棒的拓本!希望好事情天天都能发生!”

第7章 第七话 “小杜先生竟比世民这个哥哥愈……

目标达成,李惜愿心满意足收拾摊位上的家具,倏尔,黑墨般的雨点掉落三两颗。

她踮脚用身体护住欧阳询赐的那幅字,揭下后抱入怀中,咬着油纸伞的木柄尾端,小心翼翼地折叠两半,塞进半臂的对襟里。

再囫囵收拾好摊旁的其余用具,只是此刻为时已晚,一应笔墨纸砚已悉数打湿,骨碌碌淌落着水珠。

幸而赚了来自裴将军的两贯巨资,往后不必再替人写家书,她撑着伞望了眼天边阴云,盘算一会儿雨停,便能赴玉器铺购得心心念念的蓝田玉。

想象着李二郎收到后惊喜若狂的神情,李小六美滋滋傻乐,不提防发顶油纸伞倏然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