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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便已与阎立本?约好山中写生,李小六早早搬来?小凳,寻了个最佳观景位置,铺开画具,动笔打草稿。

直至太?阳将落山,李世勣终于到达。

视李小六正?给一棵苍翠绿木涂色,神情专注,他蹙了蹙眉:“一株平凡树木而已,有何入画价值?”

李小六瞅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你莫光看表面。”

“你看。”她自小凳上起身,“这棵树的每片叶子都有生命,树干上每条纹路皆是过往的印记,它费了这么多年才长到这般枝繁叶茂,教我们?看见,多么地不容易!莫非这还?不值得我们?作画记录吗?”

她讲得神采飞扬,李世勣却仍是垂敛眼角,面无波澜。

于过往二十年,他从?未关注过一花一草,一鸟一木,这些自然风物,人间小趣,从?来?并非他内心思索之物,更非他之所求。

他压根不会如她这般不务正?业。

“你在听吗?”察觉他心不在焉,李小六闭了嘴巴。

“暮色将至。”李世勣视了眼天光,果然未将她言论听入耳中,“六娘还?不归家么?”

李小六却不急着收拾行装,慢条斯理地拣起画册,探至他面庞底下?。

“你觉着我的画如何?”

李世勣略退后半步,眉眼在那幅画册上淡淡掠过。最后道?:“精妙绝伦。”

好不走心。李小六评价。

“我的书法也被很多老师夸过。”她自卖自夸,“我想送你一架屏风,世勣想要吗?”

无事?献殷勤,李世勣不动声色:“六娘有何想从?在下?这里求得?”

李小六摸摸鼻子。

“那我把世勣当做自己人,实话告诉你罢。”她背着手,围着他绕圈走动,“我哥哥让我将你视作哥哥对待,那你能不能也将我视作妹妹?”

直觉提醒他,她在卖关子。

李世勣道?:“在下?不敢。”

“那就当我请求你。”

“六娘究竟有何意图?”

李小六于是一五一十告知阿史那云的事?情原委。

“世勣帮帮我,你假扮成我哥哥,有秦王做主和?离,他们?肯定不敢违拗,二娘就能重获自由?了。”她揪了揪他袍角,眨了眨瞳眸。

这个主意还?是李敳带来?的灵感,李小六稍作移花接木。

“婆母不慈,那安大郎又有何过错,需至和?离地步?”李世勣耐心聆听罢,额间细纹微皱。

李小六严肃视他:“一个强悍的婆母,背后皆有个装死的丈夫。若非安仲业冷眼旁观,二娘的境况皆会好过些,他却不知体谅,任凭妻子以?泪洗面,就和?《孔雀东南飞》里无能的焦仲卿一样,这样的丈夫,不和?离留着过年么?”

李世勣低首,沉吟少刻,目光不经意偏转,视入她义愤填膺的双眸,瞬时移开。

原来?女孩绝非骄矜之辈,她懂得体贴,关怀友人,有一颗最细腻不过的心,过往的印象俱是他判断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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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和?离!”安仲业闻言,嗤之以?鼻,“六娘不可妄语。”

他转视李小六身旁的阿史那云:“二娘欲与我和?离?”

以?为不过是受人怂恿一时冲动,孰料,阿史那云缓而慢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已思量半年,今日请秦王,请亲族前来?见证,便是为了此事?,还?望婆母与夫君成全。”

安仲业难以?置信,莫氏立时怒目瞋起,叱声尖刻至旁若无人:“我安家何尝薄待于你,娶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之辈进门?,竟想着与我儿?和?离?”

她只觉颜面丢了个干净,又睨向?安仲业,重拾了些得意,扫回阿史那云,目神轻蔑:“你可知我儿?不是平头百姓?我儿?是县令,县太?爷,那是何等风光人物!日后出将入相不在话下?,你却欲与我儿?和?离?”

此言一出,满堂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