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臣坐在前排,陈允渡和薛通并肩坐在后排。
陈允渡将自己这数月以来积攒的?问题问出,梅尧臣思索一番,依次解答,到了后面两个问题,他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犹豫一番,谨慎道:“这笔账牵扯多种数学,究竟如何,我?明日去国?子监与其?他祭酒商讨一番。”
陈允渡拱手:“多谢先生。”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梅尧臣呷了口茶,神色悠悠问,“可还有什么困惑。”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限经史典籍,不?拘诗词策论,凡人生困顿,皆可问。你既然拜我?为师,我?能予你的?,不?止书本方寸。”
陈允渡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今日凝眉,非为我?心之道受阻,非我?于茫然歧路中?无措,只是我?还在等待一个时机,才能完成我?心中?愿景。”
梅尧臣看着他。
陈允渡的?眸中?如他所言,并无半分困顿不?解,也无零星迟疑,一如他少年初学,矢志不?渝的?清明纯澈。
他心中?道之坚,纵梅尧臣浮沉半生,阅人无数,也为之震撼。
在初次接触圣贤书时,学子大多怀揣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信念,步入仕途,潇潇富贵迷人眼,多少人自此自愿或被动失去本心,成为沧桑世事的?一粒尘粟。
但陈允渡不?为之,他自踏入官场,所求从?未更改。也幸好?他得逢明君,否则就他这油盐不?进的?性?子,早早就成了党派争斗下的?牺牲品。
“道阻且长啊。”梅尧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叹。
陈允渡起身,朝他拜了拜。
这一趟北行,他看见在官家听不?见的?地方,张家伸出来的?手遮盖了原先的?清风朗月,从?漕运到赈灾银无一幸免,甚至都无需刻意收集证据,只需要出门去看、去听,就能写下了三页纸不?重样的?檄文。同行的?官员劝他不?要将主意打到张家身上去,张家无所顾虑,是因为只要宫中?那一位不?倒,张家永远都不?会真的?灾厄将临。
两人不?再说?话,脑海中?闪回当年官家不?顾包拯反对,封张尧臣为三司使,又想起当年上元佳节,张尧佐挽弓设灯,纵箭伤人。
薛通在旁边似懂非懂的?听着,连带着呼吸声都放轻了些?,生怕打扰到沉默中?的?两人。
陈大人虽然没说?话,他却能听懂他未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和“虽九死其?尤未悔”,至于两人心照不?宣的?愿景和时机,他只能壮着胆子猜测是张尧佐和张贵妃。
张贵妃痛失三女,日日以泪洗面,官家为开?解贵妃,对张家的?封赏几乎未曾断绝。
不?过?隐隐约约,大内传来风声,张贵妃的?身体一日日的?衰败下去。
或许陈大人口中?的?机会,便是张家失去张贵妃?那这也太冒险了,谁也不?知道官家是撇开?张家,还是会为了追念贵妃更加宠信张家。
薛通心头疑问一点点积聚,但没有贸然问出声,连他都能看出不?合理之处,陈大人没有道理看不?分明。
良久,梅尧臣道:“既然你心一往无前,我?自然要帮你,过?些?日子永叔也快回来了,到时候我?与他合计一番。”
忽地想起了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拿出纸笔,“还是现在就书信给他,此事宜早不?宜晚,你们两个若没旁的?事,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