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破旧大巴,发动机声音很大,赶上道路施工,铿铿锵锵颠簸个不停,车载电视在播放滑雪场的宣传广告,画面变换,却完全听不到声音。

太吵了,他们不约而同都懒得说话。直到大巴进入平坦路段,耳旁噪音分贝终于降下来,李瑞冬默然揉着酸痛的耳朵,赵佳安问他:“对了,寒假你报补习班了吗?”

李瑞冬摇头说:“没有。”

他没报过补习班,他不需要,而且他也没有很多钱。

赵佳安托着腮:“我在考虑我要不要补习,我落下的课太多了。可是冯诗寒假要练钢琴,周启家里给他雇了私人家教,你又不报补习班,我自己一个人去上课,好无聊啊。”

李瑞冬听她碎碎念,她没有跟他讨论的意思,也没想让他解决问题,似乎单纯只是念叨一下,于是他只听着不说话。

不知不觉,他走神了,想到别的事。

他在想,回去之后,他要编辑赵佳安的记忆吗?

记忆编辑每次启动都会消耗一定的基础成本,他的精神值数据太差,记忆编辑没法太频繁。但是人脉点等级积累越高,具体编辑成本相应也越高,对他来说,记忆编辑间隔又不能太久,因此当初系统综合各项指标评估,给他的建议是每隔半年编辑一次。

记忆混乱不被允许出现,照理来讲,最保险的做法是要么把所有人的记忆同时编辑掉,要么就一个也不编辑。

寒暑假是他集中编辑的时间点,但是他答应了陪赵佳安来滑雪,他不想食言,所以来这里之前,他把除赵佳安之外的所有人脉点等级清零,只暂时保留了她一个人的记忆。

照理来讲,回去之后,他就应该把赵佳安的记忆也清空了。

逻辑是非常清晰通顺的,只是他迟迟陷在犹豫里。

李瑞冬甚至不理解自己在犹豫什么,他已经没有强制编辑次数了,记忆混乱又会带来超额的精神值提取,万一将来由赵佳安导致记忆混乱,他八成是会死,可是明知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在犹豫。

翠滢山的雪停了,次日他们从城镇中心看完油画展,下午搭乘航班回临舟,正是那天阳光最好的时候。

大年初二,城市街道漂亮热闹,赵佳安家离机场很近,他们坐上机场大巴,过了两站,赵佳安下车了,剩李瑞冬独自坐在最后一排。

街道景色如书页般向后翻去,李瑞冬拿出手机,点开手机相册。

他没有拍照的习惯,也不怎么浏览媒体网页,他的相册很空,连张随手保存的表情包都没有,干干净净的相册里,就只有两张照片,一段视频。

照片和视频里有赵佳安。

视频在屏幕循环播放,李瑞冬垂下手,还有两周又要开学了。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已经记不清是被困在这里的第几个春天,刚开始的时候,一年两年,都很好数,后来时间长了,日子过得单调又糊涂,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得好好想想才行。

于是李瑞冬想了想。

应该……已经是第六个了。

十七岁的第六年,赵佳安成了李瑞冬的同桌。

开学那天,李瑞冬来到教室,难得看见赵佳安提前到校,她霸占了他的桌子,正在热火朝天补作业。

她的试卷和练习册乱糟糟堆在他桌子上,她一边写,周启一边帮她整理。

李瑞冬跟周启打了声招呼,放下书包打算去接水,刚要离开,忽然瞥见赵佳安手背一块淤青,他脚步停下:“手怎么了?”

赵佳安埋头苦写,幽幽叹口气:“别提啦,我们小区施工,我半夜没看清路,摔进坑里了。脚扭了,膝盖也磕破了,疼得要死。”

李瑞冬皱眉,周启也皱眉。周启紧抿着唇,情绪不高,有些自责:“怪我,前天晚上就不该约你出来吃烧烤。”

“哎呀,别这么说,”赵佳安满不在乎,“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关你什么事呀?”

他们聊着,李瑞冬默然转身,拿着水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