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 1998 年夏天。大街小巷的音像店门口,循环播放着那英和王菲的《相约一九九八》,任贤齐的《心太软》。教室里,老旧的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旋转,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和粉笔灰。
窗外蝉鸣不止,窦微正被这酷暑和枯燥的复习搅得昏昏欲睡,一颗白色的粉笔头精准地砸中了她的脑门。
“窦微!站起来!”
教导主任,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套裙,目光如炬的扫视着全班,“还敢打瞌睡?我要是你们这个年纪,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有些同学,别以为在学校里拔尖儿就了不起了,出了这个校门,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她用指关节重重反叩了两下墨绿色的黑板,声音不容置疑,“窦微,大声念!”
窦微睡眼惺忪地看向黑板,毫无波澜地念着那条早已滚瓜烂熟的标语:“高考是你们一生的转折点。要想成为人上人,高考是唯一逆天改命的机会。”
“说得对!”教导主任接过话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紧张的脸,“老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选错专业跟选错学校一样,耽误一辈子!” 她又用力敲了敲黑板,“回去务必!跟家里人好好商量!”
她示意学习委员开始下发油印的志愿填报单。那薄薄的一张纸,带着特有的油墨气味,被窦微放在书桌上摩挲了很久,才塞进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
志愿单截止日期一天天逼近,窦建国却又是几天几夜不见踪影。窦微跑到巷子口的公用电话亭,一遍遍呼着他的 BB 机,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单调的忙音。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填写的那个早晨,窦建国回来了。他脸色灰败像是几天没合眼,连胡子都冒出了硬茬。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刚想往卧室里钻,就被守在门口的窦微一把拦住。
“爸!这个,你得帮我填。” 她不由分说地把父亲拉到餐台边,从书包里掏出几张表格。最上面是《家庭联系表》,下面压着那张至关重要的高考志愿单。她纤细的手指戳在联系表上被故意空出来的“家长职业”一栏,“爸,这里,也得填。”
窦建国拿起桌上那支圆珠笔,笔尖悬停在“职业”那行字的旁边,迟迟落不下去。在窦微再三的催促下,他终于低下头,一笔一划地写下下岗待业四个字。
然后,他抬起头对着女儿扯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那笑容里却藏着窦微当时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窦微心里有闪过一丝疑虑,但十七岁的年纪,不足以理解当时窦建国的那个笑容。
撇开家庭联系表,下面的是高考志愿单,窦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我同学们都交上去了,就差我。” 她偷偷观察着父亲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们都填金融啊、计算机什么的。可我觉得都不如当个女警察威风。”
话音刚落,窦建国脸上那惯有的和善瞬间消失。“啪嗒!”一声脆响,圆珠笔被他狠狠丢在桌上,“砰”地一声手掌重重拍在餐台桌面。
“干什么都可以!就是干警察不行!” 窦建国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
窦微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连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为什么不行?” 委屈和不解瞬间淹没了她,“人家孟延不也报了警校?怎么轮到我就…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是女生,不如男的?”
“你给我住嘴!” 窦建国直接打断她,“别的我都能依你!这事没商量!除非我死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活得好好的,整天死啊死的挂在嘴边干什么。” 窦微觉得最近父亲太反常了。
窦建国最近早出晚归的频繁。几天前,她在父亲床头柜深处翻到好几份不同保险公司的人身意外保险单,受益人清一色写着窦微。她还在衣柜最底层,一个压得严严实实的旧牛皮纸袋里,发现了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日期是一个月前,内容里写着:待窦微年满十八周岁,家中所有财产(包括这套老旧的单元房)自动归其所有。
那遗嘱的内容一直压在她心底。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