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耀年没应声,转身走向一排高大的铁皮档案柜。钥匙串发出哗啦的响声,在档案柜后熟练地翻找起。

张新民背着手,在过道里踱步。目光扫过积灰的柜顶、堆满旧文件的桌子,嘴里啧啧有声,“老吴啊,档案科这地儿,真清闲养人啊!”他走到档案室深处,猛地提高了声调,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你这手脚,可不像当年在刑侦队那么麻利了。”

就在张新民踱步到深处,眼看就要转身的刹那。孟延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见,之前那个抱着档案袋的刑警,此刻正蜷缩在靠墙一张办公桌的底下。张新民只要一转身,视线稍稍下移就能发现他。

孟延几乎本能的一个箭步冲到椅子旁,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胡乱地甩盖在椅背上,正好遮住了桌下那人的方向。

桌下的人影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吴耀年此时也拿着一个薄薄的档案袋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公式化的假笑,“张队,您要的。”他递过去。

张新民没接,反而在吴耀年身侧停下,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吴耀年身子被下压

他说:“做人呢…”故意凑近了些,声音不高却带着刺耳的嘲弄,“就得识时务!当初让你别碰窦建国那茬案子,你偏不听!他窦建国是死是活,关你屁事?现在好了...窝在这耗子洞再也干不了一线就舒坦了?”

他站直身体,侧眼睨了下吴耀年,“不过你放心,刑侦大队在我手里,只会比你在的时候更好。”

张新民的话像一把的弯刀,狠狠捅进孟延的心。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被张新民描述勇敢、非黑即白的吴耀年。再对比自己印象中那个自私、懦弱、市侩的吴科长,巨大的割裂让他脑子一片混乱。

张新民走后,他僵在电脑前的手指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满脑子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吴耀年在打架。

档案室里只剩下旧吊扇有气无力的嗡嗡作响。

最后,是吴耀年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晚上有空没?新开了一家涮羊肉,说是老北京味儿,去尝尝?去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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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城新开的那家“颐京轩”涮肉馆生意火爆得惊人。天还没黑,门口红色塑料凳子上已经坐满了等位的人。

服务员门内门外穿梭忙碌,大声吆喝着号码。吴耀年报了个名字,熟门熟路地被引到一张靠墙的四方桌。

铜锅炭火很快端上来,吴耀年麻利地点了手切鲜羊肉、冻豆腐、白菜、粉丝,又要了一瓶老白干。菜单和铅笔翻转给孟延,下巴朝纸上一扬,“点你爱吃的,这顿我买。”

吴耀年起身去厕所的当口,一个系着围裙笑容爽利的中年老板娘拎着长嘴大铜壶过来给孟延加汤水。

老板娘一边熟练地把滚烫的开水注入铜锅边的凹槽,一边说:“你是吴队的徒弟吧?”

孟延一愣刚想否认,老板娘已经自顾自地说:“当年要不是吴队,我们家那案子,可就真石沉大海冤死了!”

“案子?”孟延的眼里充满了疑惑。

“是啊。”她收了铜壶,下巴朝收银台那边努了努。一个同样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正在柜台后埋头算账,手指在式计算器上按得飞快。

“那是我弟。要不是吴队前前后后帮我们跑,挨家挨户找线索,硬是把那个关键证人给抠了出来,我弟现在指不定还在哪个牢里啃窝头呢。”老板娘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