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娘穿血衣,乌云盖顶轰隆隆,狐仙娶亲家家闭,张村遍地有黄金。”

那调子单调,重复起来却令人上头,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吴耀年朝孩子们晃晃手里剩下的麦丽素,问:“还想吃吗?”

孩子啄米似的点头,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渴望。吴耀年说:“那行,回答叔叔几个问题,抢答的才有糖吃。第一个,这歌儿谁教你们的?”

孩子们立刻争先恐后地举手。吴耀年随便点了人群中最末的那个小孩。那孩子说:“从小就会!”身边几个七嘴八舌补充道:“姐姐教的…阿嫲教的。”

吴耀年又问:“狐仙娶亲家家闭,张村遍地有黄金,是啥意思?”

另一个孩子抢着说:“初四晚上,狐仙老爷要讨老婆。讨完老婆,屋里头就有钱,有了钱就有糖吃。”在小孩的心里形成了个闭环。

“那你们见过狐仙吗?”吴耀年追问。

话还没落,第三个孩子就抢着喊:“没见过。但是阿嫲说,被狐仙老爷瞧见眼珠子的人要倒大霉,狐仙老爷一不开心就不给我们钱了。到了晚上,我们都得蒙着被子睡,不能发出一点响声。”

“狐仙咋个娶亲法儿呢?”

“不晓得。”孩子天真地歪着头,“就听见轰隆隆、轰隆隆的,像大水牛拉车开过家门口。过几天,门缝里就能捡到钱。”

“轰隆隆?大水牛拉车?”吴耀年心里咯噔一下,摸了摸张村的土质混合着石子。心想,难道是车子碾过的声音?

见吴耀年不说话,几个孩子用力摇晃着他的手臂。孩子努力形容着,“声音比阿嫲的拖拉机还响,像好几头大水牛拉的大车。”

“那狐仙喜欢在哪家娶亲?”吴耀年顺着问。

那孩子毫不犹豫地指向身后:“就那儿!”

吴耀年顺着孩子脏兮兮的手指转头望去。是一座修缮得颇为齐整的祠堂,褐色的门头高悬着“张氏祠堂”的牌匾,门口立着个狐仙像。

祠堂的大门被紧闭与周遭破败的土坯房格格不入。

另一个孩子似乎还想多讨些糖,嘴快得像倒豆子,“我妈说,被狐仙老爷娶走是上辈子修来的大福气。我姐姐就被娶走去享福啦,姐姐很讨狐仙老爷开心,家里就有好多好多钱,能买老多老多糖了。”他眼里闪着光,不知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

吴耀年压下心头的寒意,又问:“狐仙是啥时候开始娶亲的?”

“我姐十二岁那年。”孩子掰着手指,“那时候我才二岁,妈妈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那上一次娶亲是啥时候?”吴耀年问。

“上个月呀!”孩子把玩着手里的麦丽素,回答得理所当然。

后来和孟延进村时,吴耀年特意留心观察。果然,几乎家家户户破旧的院门旁,都钉着一个小小的神龛,里面供着新旧不一的门神画像,下面摆着干瘪的水果和燃尽的线香,香灰被风吹散在尘土里。

炭火终于熄灭,翻滚的白汤平静下来,蒸腾的热气渐渐消散。

孟延夹了块冻豆腐,在麻酱里滚了几滚:“老吴,你的意思是那个祠堂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不知道,得查了才知道。”吴耀年眯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酒盅边沿,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不过,我瞧着祠堂新得很…又大门紧闭的,你猜狐仙像像谁?”

“谁?”窦孟二人好奇地问。

“修得跟村长儿子有七八分相,搞得什么玩意儿。”

“可编这种鬼神瞎话图啥呢?就为了让人供着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窦微插嘴道,脸上满是不解。

“你问的好!我也想问。”吴耀年举起酒盅和窦微碰了个杯。

孟延放下筷子,正色分析道:“神啊鬼啊的,信则有不信则无。村里大多是老人,识字的没几个。弄些神神鬼鬼的名堂,加上穷得叮当响的人家突然有了钱,真能唬住不少人。可费这么大劲儿绕这么大个圈子,图啥?每三个月的初四,又有啥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