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打算下海倒腾小灵通,做点小买卖。”

他举起手里的小酒盅,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轻松,“怎么都不替我高兴高兴?以后就换个称呼,喊我杜老板!” 他拿起一次性筷子,用力左右摩挲去掉毛边,眼神扫过每个人,“今儿谁也别跟我抢肉,以后…以后我就吃不到滨城的鲜羊肉了!”

杜启岩若无其事地夹起几片羊肉,强忍着翻涌的情绪,用力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视线低垂看着锅中翻滚的肉片,“吃啊,都愣着干嘛?”

越是这强装的平静,越让在座的几人愧疚难当。

吴耀年接过话头,声音带着同样刻意的洪亮和满不在乎,扯着笑,“那我也要多吃一点,说不定以后就想这味。”他举起酒盅朝杜启岩一扬,“哥们儿马上要高升了,职级三级跳!怎么样?这运气,以后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坐办公室享清福,可比你瞎扑腾强多了。”

这几句反话像把钝刀子,一下下剜在孟延心口。桌上的空气越发凝滞,沉重得让人窒息。

虎子闷头坐着,心事重重的样子几乎要把脸埋进面前的碗里。而孟延自己,家里给他安排了一条看似更稳妥的仕途,为此父子俩大吵一架。他不想走,可眼下的路…

桌上的涮菜剩了很多,桌底倒着的空酒瓶却越来越多。

借着酒劲,也或许是压抑太久需要宣泄,吴耀年猛地一拍桌子。他红着眼眶,开始倒苦水,“你说我们这些年累死累活,当牛做马,图个啥?最后还不是给张新民那王八蛋做了嫁衣!他以前跟在我屁股后面师傅长师傅短,我真是瞎了眼!”

半醉后,吴耀年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手指虚点着众人,语速变得极慢,带着浓重的醉意,“我跟你们说个事。朱佩林最后一个电话,是从张村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打出来的。十几分钟后,下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张新民的 BB 机,你们说巧不巧?”

他用胳膊肘重重顶了下旁边的杜启岩,“是巧合,你信不信?我打死也不信!”

“我也不信!”杜启岩打着酒嗝,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透着一股狠劲,“张村祠堂底下那白菜还沾着露水呢,他们管那叫半年没打开过的粮仓?真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长久的沉默间,电锅里涮肉的浓汤,小火冒泡的声音清晰可听。

杜启岩头无力地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大头啊,你说咱当时要是真搜出个啥,是不是得立个功啊?”

话匣子彻底打开,吴耀年断断续续地骂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别说立功了!要是一个月前,我三拳两腿的就能把他们全收拾了。”吴耀年的拳悬停在半空,说到痛处眼中尽是苦楚,他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腿,语气显得很颓,“都觉得我废了。”

他死盯着杜启岩,像是寻求最后的确认,“你觉得我废了吗?我能跑能跳。”

话音未落,他猛地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踉跄着想向前跑两步证明自己,结果右腿一软,完全不听使唤,“噗通”一声就向前栽倒。

孟延眼疾手快,将他扶起。

吴耀年痛苦地把头埋在孟延的肩膀上,身体因哭泣而剧烈抖动,“明明就差一步,真的就只差一步!窦建国的案子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他发狠地捶打着自己那条无力的腿,“我恨啊!恨这腿坏得不是时候。我恨啊!恨窦建国失踪的那天我为啥不早点去。”

孟延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汹涌的酸涩强压回去,“老吴,这怎么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