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童年,是在玻璃渣里寻找那点可怜的甜。他小时候总爱问一件事我哪里来的?
得到的回答总是垃圾桶里捡来的,现在看来自己确实是“捡”来的。童年时,他的任何愿望在父母口中注定是“不行、不可以、不能够”。只要他开口,迎头必定是冷水,“就你?也想?你还没认清自己几斤几两吗?”
父母稍有不如意,“竹笋烤肉”便是家常便饭。那时他们还蜗居在低矮的平房里。阿七从小营养不良,只有踩上椅子才能透过那扇小窗窥见外面的世界。他看着别的孩子牵着父母的手,自己却蜷缩在逼仄的角落,只能从窗棂透入的微光里,汲取一丝渺茫的慰藉。
1982 年,人口普查查到家里,阿七才终于有了户口,被草草塞进小学。坐在教室里,他比周围的同学整整大两岁,坐在最后一排被嘲笑是“愣木头”。
同学口中的连环画、小人书他都不知道。他的童年几乎是在剥玉米和农活中长大,他没有朋友,父母也不允许他交朋友。父母给他灌输着:世界上只有父母是最爱你的,除了父母没有人愿意和你这个蠢蛋接触。
潜移默化下,阿七上了学甚至也这么觉得。学校里的同学只嘲笑他,渐渐地他变得孤僻。他希望得到认可和关注,可偏偏事与愿违。
长期的精神压抑,扭曲了他对认可的渴望。转折发生在初中一次放学后。他无意间路过一间教室,瞥见里面正在换衣服的同学。那一刻,窥探他人私密领域的禁忌快感,第一次击中了他。
父母到了学校点头哈腰的连连道歉,阿七是未成年,偷窥的又是男同学,老师并未深究只是做了口头警告。
当晚,父母男女双打对他又是一顿“竹笋烤肉”。
父母的关注,加上学校轻描淡写的惩戒,反而像在干柴上浇了油,加剧了他对偷窥的饥渴和父母关注的渴望。渐渐地,偷窥欲和关注欲的天平开始倾斜。偷窥的快感在成年后攀至顶峰,像把野草吹风吹又生。
讽刺的是,法律对“单纯偷窥”与“实质侵害”的区分,偷拍并散布隐私可处十日拘留,而仅偷窥未传播者,处罚通常较轻。加之行政拘留的封闭环境,非但未能遏制,反而将犯罪场景的病态快感,深深烙印在他脑中。
坐在冰冷的拘留室里,两个声音在他颅内激烈撕扯:一个微弱地喊“不能再这样!”,却无力压制汹涌的欲念;另一个则狞笑:“继续沉沦吧!早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了,还妄想活在阳光下?”
后来,他干过酒店保洁。利用职务的便利,他疯狂搜寻着他人刻意掩埋的秘密:垃圾桶里孤零零的验孕棒;分手后发泄般折断、胡乱涂抹在墙上的口红印;甚至,用镊子从白色床单上,小心翼翼夹起的一根卷曲的阴毛。
这些被当事人遗弃的碎片,让他的肾上腺素狂飙。窥探欲如同划开的伤口,不见愈合只知膨胀。
2000 年,阿七因盗窃罪入狱。
刑满释放后,“前科”二字如影随形,将他挡在无数工作门外。他卖过街头去渍笔,在人潮中一次次推销,一次次被拒;扫过大街;也在便利店熬着最苦最累的夜班。
这些年,他持续接受着心理治疗。可童年的创伤,终究成了一生的潮湿。
阿七是最后一个加入 0322 案的,他披上了那身最擅长的伪装,化身为“捕鼠器”引窦微入局,引警方入局,撕开掩埋了二十四年的真相。
案发前,他曾问周然:“为了一个人口拐卖案,花了这么多年,值得吗?”
答案不言而喻。周然潜伏在这个拐卖集团身边二十多年。这条路上,不仅有周然,更有孟延、吴耀年、窦建国等人的坚守。只是,这一路走来太难。
阿七又问:“那我还能做个好人吗?”
“当然,什么时候都不晚。”
这份迟来的肯定,是他幼年时梦寐以求的救赎。但如今,似乎已无关紧要了。
弥留之际,养父母依然拒绝认错。他们固执地认定:没有金钱交易,便算不得拐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