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桢猛地一惊:“对了,泰山大人急着抓你回去。”
不能?说岳父坏话,杨桢只好道:“你若是在外面待得厌烦,可以悄悄地、悄悄地到竟陵去住,我父母很?想和你亲上加亲,只要你这边不惊动泰山大人,他们必然不会主动举报。”
夜色深处,亮起一条耀眼?的火龙,不断向远方延伸。
从窗中向外看去,无?数侍从远远缀在身后,最前方杨桢大袖飘摇,如同一只飘飘欲仙的鹤,拍打着翅膀飞远了。
室内骤然转为?静默,裴令之侧过脸,冰白面容毫无?笑意。
“沈夫人怜子?之心深重,为?了保全王七,多半会将他遣出家门,送至别院暂避。”
但部曲无?数、守卫森严的王氏宅第,恰恰是最难下手的地方。离开王家,固然有望躲过来自族中的重责,却等同于将王七暴露在了外部凶险之下。
他简短地下令:“盯着王家宅院,若王七离开,伺机在外杀了他。”
侍从积素闻声应命:“是!”
眼?看他便要转身离开,前去布置,裴令之又道:“等等。”
积素不明?所?以,很?听?话地站在一旁,看着裴令之走到桌边抽出一卷卷轴。
“去查一查这位女郎的下落。”裴令之没有注意到积素睁大的眼?睛,指尖轻点桌面,思索道,“应该不是南人,重点从城中酒楼、客栈,城外可以寄居的庵堂寺庙等地入手,记住,不要惊动杨氏的人。”
积素还很?年少,但这一刻,他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种老人才有的慈祥与感叹:“郎君,您终于有了‘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的情思吗!”
往日一读诗书就头大如斗的积素居然还似模似样引了句《诗经》,可见?他内心受到了多么大的震动。
裴令之没有打断积素的臆想,一手支颐,柔声道:“不能?惊动任何人。”
那一瞬间?积素本就不大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从士庶之分想到森严家规,再从南北有别想到家主冷厉的脸。最终他的腰板迅速挺直,胸腔中涌动着难以言表的忠仆豪情。
“是!”积素豪情万丈地应命,“郎君放心!”
说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冲向夜色,誓要不负郎君的重托,那背影就像一只英勇无?畏的大公鸡。
裴令之不想探究积素又产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走过幽深的回廊,雪白衣摆拂过地面,乌黑长发披散肩背,所?有侍从远远跟在夜色深处,周身寂静无?声,唯有手中那盏新月宫灯幽幽映亮前路。
初夏夜风吹过耳畔,回廊外草木摇曳沙沙作响,熟悉而?又温暖。在这摇落的草木声中,似乎响起哀伤的女子?声音:“四时推迁讯不停,三秋萧瑟叶解清……何为?淹留无?归声,爱而?不见?伤心情……”
裴令之情不自禁地开口,像记忆里那样念出最后一句:“……余独何为?志无?成?,忧缘物?感泪沾缨。”
低低的尾音没入风声,随之一并湮灭消泯。
裴令之忽然醒过神来。
回廊走到了尽头,记忆里草木结霜的宽敞庭院已经远去。
他抬起手。
白日里他用以说服杨桢的话,一字字从心头泛起:“九月皇太女奉旨南下,南方世家群集江宁见?驾,事关东宫安危,只怕东宫铜辇未离京城,朝廷采风使已先行一步。”
“各家约束子?弟门人,就是为?了防备采风使,如果不及时以王七性命给出交代,此事被?采风使传至朝中,后果不堪设想,还能?悍然诛杀采风使灭口不成??”
采风使。
裴令之手下微微用力,寝房的门无?声无?息开了。
他乌浓的睫羽垂落,掩住眼?底种种思绪。
“你会是朝廷采风使吗?”裴令之在心底无?声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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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马市街上的惨祸,似乎只是滴进寂静湖面的一滴水,一夜过去,除了那条街上的死难者?,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