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双刀守门的万宝鹿面色青白,犹想说些什么,却只能侧开,为大姐让出进塔的路。
莲堂之中,只余粮、楚、山三人清醒站立。小粮振剑,将血水滗去,垂目看了一眼神色恍惚、仍未察觉周围灾变的燕偈。燕偈被元三溅了半面的血,抬首与她相视,便扳过她未持剑的手,合在自己脸颊上,轻哼道:“好冷……冷……”
小粮叹气,转头却剑指对面的尔阗吾道:“尔大哥无需装醉了。我有事相托。”
尔阗吾默默抬首。
“请替我照顾这二人。”小粮将手抽走,一拨燕偈的额头,他便仰倒座椅上,昏昏欲睡。元三血势已止,正握着空杯发愣。
“楚公子,山大哥。”她看罢了这两人,又神色恓惶地向桌对面抬手求助道。
“还请与我一同上塔,将我友人的手臂夺回。”
救生塔顶层,相对而设的两道廊门此时牢牢合起。万了义跪坐于塔刹之下,耸动后背,不住呕血。她身边还有一人,长发委地,穿裹着一叠又一叠锦幛般繁复的衣袍,似乎是将四时八节的家当全穿在了身上,可见头脑不大清醒。他五体长趴着喃喃自语,不知道是为万氏祈福,还是为自身告饶。
良斐两步踏近。趴伏的华服侍从恍若未闻,两手仍然平放在地板上。
那是一双均净、细白的工匠的手。只不过指节处有些许墨痕。
良斐又看往万了义瘦骨支伶的身形,摇头道:“万堂主,年老病衰,真是件心酸之事啊。几天不见,如何憔悴得这样?本座还想与你夜谈往事呢。”
华服侍从仍在念念有词。良斐见万氏没有应话的意思,便随兴抬靴,转去踢掀那工匠的左肩。工匠受了踢打,便顺从地翻仰过去。长发纷扬中,显露出一张与其双手同样苍白的面孔。
两眼点漆,修眉秀鼻。只不过眉目间无神无觉,心宇里空空荡荡,是个疯怔的美人。
良斐走近,低首仔细看他,似是认出了熟脸,哈哈一笑。她伸手掐住他凝脂般的两腮,他也只是迟缓地眨了眨眼。
她左右扳动他的面孔端详,才又放手,刻意对他弯身一礼:“秋棠,圣人御用的秋工笔,许久不见啊。”
秋棠也笑。但疯病之人扮出的神情总是有些古怪。他在清丽的脸上调配着五官,努力以清晰的话语应道:“许久不见……你,你是……”
她信手拍了拍他被掐红的脸颊,又直起身:“万堂主,本座不知道,你交游如此之广,连都天的画匠,都能养于这荒僻的塔中。”
万了义咳不能止,只能喘着侧脸,投来一线哀戚的目光。
“怪道圣人近日心情不佳,原来是修葺重绘宫观壁画的秋工笔不见了。”良斐道,“本座还奇怪,好好的留仙观,怎么说不修就不修了。那可是个有趣的地方。”
秋棠听见“留仙观”一名,明显瑟缩,爬回了万氏身边。
“实在是老妇病重……都尉来了几日,都未用心招待,也未遣人带都尉一观救生塔……”万了义深吸气,嗓子里絮絮沙沙响,好像喉管被一只手抓皱了,再也平展不开,“都尉想与老妇夜谈什么?”
良斐持双斧一笑:“当然是谈一谈,你的延神大仪。”
“我的……延神大仪?”
“此仪是宫中秘藏。你一山野老妇,怎可用得。”良斐步近,“就是秋棠告诉你该如何行事,你也不该听受。他今夜就要被本座带回都天受审,你若识相,本座还可留你一条残命。”
万了义咳止。话音忽地平静。
“都尉这话差了……圣人亦是人。他既用得,我就用不得么。”
两边廊门随她出言豁开。万了义跪趴在地,扭头双目望月,深黑的瞳中忽然霎亮一闪:
难以计数的精密细弦从四面八方剐向良斐高大的身形,绞紧她持斧的双臂。细弦另一头,尽数引向万了义佝偻的身体。
她仍然垂首跪坐在塔刹之下,身周丝弦密布,如一只缀网劳蛛。
血滴顺着细弦流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