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易渠,亦即小粮的向导,“谈笑云”,先前以万三为质,向万二、万五套出了杜坼与吉占的下落。此时天色大亮,山中异动,万二不得已抛下眼前纷乱,往塔内寻娘,万五则将三姐抱走,寻处疗伤。易渠便背了笈箱,轻闲地将杜吉二人从一窟中拽出,锁拿至比武石台之上,自己则面向塔墟方向亭亭立着,好整以暇。似在等什么人。

感到杜坼仍在不甘地挣动,易渠踩低他肩膀,一臂勒紧绑缚他的绳索,淡淡语气:“小倌别吵闹,救你的人来了。”

话音未止,石台丈余之前,沉重脚步声飞踏渐近,一路撼起尘灰,伴随着刀锋破风的锐鸣:一柄花闪的软腰刀已斩往易渠颈项。

易渠咦了一声,歪身翻跳,躲过刀面。

“主人!我等探了,她自称易渠,确是内宫的人,主人请慎杀……”一黑衣短打死士紧赶几步,伏在用刀者脚边劝道。

“这人面生,从未上过我的席面。想必是什么闲曹冷局的小吏。杀了便也杀了。腰郎,你这破刀太难用,回去换了。”

用刀者,正是被小贼盗去双斧的良斐。她将不惯用的软腰刀掷在地上,名唤腰郎的死士便把刀抱走,退在一边。

易渠听了良斐骄横之语,只有窘然一笑,摸了摸被刀风割伤的颈子,便将两手抱在一起,对良斐弯身行礼。

“怪不得都尉不认得。小人确实是个小人。”

她两手抱拳举过头顶,神色谦卑,却定定盯着良斐道:

“下官易渠,易世功,曾在兰台御史封骧的属下,为兰台校书舍人。”

“哦。怪不得面生,原来是兰台里养蠹虫的读书人。”良斐懒懒道,“你们封兰台好么,回都天,我还要请他吃酒。”

“贵人果然多忘事呵。”易渠笑道,“您忘了,封兰台早在半月前的晚宴上,让您给砍了头了。”

“哦……封兰台死了么。”良斐低头,将沾灰的手掌在襟上擦了擦。她语气稀松平常,不以为意,“对,确是死了。是我受诏把他杀了。”

易渠听了,怔愣愣,片刻竟开怀大笑,似乎十分快慰:“果然快人快语!小人无论如何,要谢都尉大恩:若无你的凶行,我怎会得圣人擢用可惜这荒山里,没有嘉礼官,我便自行将这三独坐的紫袍披上吧。”

良斐听“三独坐”一词,眉头略动。

石台之上,易渠将自己书生青袍去了,又双手自笈箱中展出一件血迹斑斑的旧紫袍,披裹在身。

她把前襟信手一合。颈项下的衣面染沉最深,几为酱色,显然为头颅被割下时所喷溅的污血。

“良都尉!”

易渠抬高声量,笑露野兽般冷光闪烁的利齿。

“下官觊觎都尉的紫袍久矣。可惜我身在藏书兰台,与杀人喋血的太平尉隔了路,要夺紫袍之位,只能等待顶头上司出事。多谢,多谢你。”

山门开处灌入山风猎猎。易渠正立在山腹中线,深紫衣袍鼓动不止。坛山僻深,大片的阴云受风飘过头顶。她乌沉沉地站在千里荒地中最暗的一处,面上光影斑驳,如泥胎剥蚀。

都天外庭之中,尚书令温鹄,太平尉良斐,兰台丞封骧,三人朝会时可独坐一席,人称三独坐。封骧在半月前赴良斐府中夜宴,不知因何触怒了良斐,被她斩于席上。她端平头颅向众宾客劝酒,欢笑如故,直到尚书令温鹄带圣人口谕前来才休止。

“小易舍人,你怎给自己加官了。”良斐语中冷讽之意,根本未加掩饰,“本座不知,三独坐竟已换了姓名。”

易渠并不争辩,嘿笑一声,翻掌弹出一把短刀,走前按在杜坼颌下,迫使他抬起清丽的面孔。

“都尉回都天便知了。小人绝非狂悖炫耀……我年轻,没根基,升入高位又如何,不还是得倚仗都尉的荫蔽么。故而我今日特意献丑,是想向您一表忠心。”

她微微动腕。刀刃在杜坼颈子上逼紧半寸,他不得已越发仰颈,被绑缚着的身背绷直。

良斐面色平静,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