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隆嘬唇,吹了吹功力大发时垂落的额发,简明如小人画的五官露出一丝小人得志的笑意:“方主书是吧,不必客气。”

燕偈在旁一愣。方虬招纳他进桃花科时的赞美之辞言犹在耳:

“燕公子,大才也”

半年之前,方虬面无表情却着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公子文辞灿烂,音情顿挫,有金石之声。只是故事之中,悲情略过,只希望公子以后替社中客人编写时,能稍收悲势。哦,为情节趣味考量,中间自然可有起伏波折,但末尾还是阖家欢乐较为合适总而言之,我社桃花科有燕公子这样的才子,年关前定能完成社主之命。”

燕偈飘飘然,同样是抚了抚松散的额发:“方主书客气。贵社社主是有甚目标?燕某自当竭力,以报方主书知遇之恩。”

“目标就是:辑发情天恨海伤心痛肺通体舒畅百川到海大合集。”方虬扬手,比向门楣上那如一口老血洇透的朱色「桃花科」牌匾,“名为桃色生死恋。”

燕偈仰头:“……啊。贵社起名真是风雅。”

“公子客气。文集题材,我科都已事先拟好,当然,公子也可自如发挥。”方虬还是冷面不动,款款介绍道,“如冷面侠女俏剑客,铁血书生美郎君,清绝师尊情结堕入魔,狷邪教主情困走凡尘,前世忘却尘缘难继,今生我要断情杀婿……”

“主书请等一等,桃花科故事不应根据江湖中真人真事改写么?哪来的前世今生?”燕偈骇了一跳。

“公子。”方虬缓缓摇头,目光满是意味深沉,“何为文学?当然是文章学前人的意思。”

他背手走回陈列书架稿纸的正厅,形影削瘦。若不是他讲了一大套要让燕偈捏起鼻子的古怪题材,看着倒还真有点文人酸骨的样子。

目光转回现下。方虬似已将秋隆引为知己,饶有兴趣地观看他继续驭动笔墨。

秋时荣所学不过奇技淫巧,文章却是不朽大事……燕偈一面为自己找补,一面对自己昧心所写的故事集子略感惭愧,胸中酸涩。他只得匆忙躲回睡房,手伸盖在银钱包袱上,艰难入睡。

而秋隆经此一役,神威大振,在正厅提笔画了一夜又一天,期间只要了些茶水。科中人无不称奇。他待画兴挥洒一空,又一傍晚时分,才踢开燕偈的房门,倒在炕上,沉沉大睡。

燕偈这几日对钱看得紧,不愿在人多处久待,正从西边厨房方向回房,低头路过院中晾稿绳上飘扬的神仙眷侣、公子王孙、师尊教主画像,不由心中烦躁,也踢门进房。秋隆迷瞪眼醒来,见二公子只端了一碟盐水毛豆,加一碗稀粥。平日里吃得这样,文章中那侯爷大手一挥、传上龙肝凤髓的场面,也不知如何写得的。

好在两人穷酸惯了,面对面坐着,静静地嗦溜这一碟盐水毛豆,以箸分米。对燕偈而言,在外漂泊大半年,忽又和家里的账房坐在一个炕上,小桌旁还排着大哥亲自锻的几把长剑。他虽恨大哥严厉,但还是托着腮,略略地犯起乡愁。

“大公子要我看你近况如何。”秋隆多喝了一口粥汤,“怎知你下山之后,就窝在这等烂瓦下写情色小说,且我听说你的薪资不过千字五钱”

燕偈抬手,止住他:“我写的是风月雅闻。虽然有男女之事,但不全是男女之事。”

秋隆冷笑:“好,雅得很呐。可说来也怪,我来这篆社的路上,听了许多以冷剑燕二为主角的传奇故事:又是砸寺院的缸,又是撬祠堂的瓦,打白发老道的天灵,折独臂刀客的膀子只是怪在这燕二不使剑。我还以为你有惊世之才,方下山就抛弃家传剑法,自己闯出了大名堂来。直至在后山见你,跟往常一样臊眉耷眼,就知那些均是谣言了。”

“你混说什么!”燕偈一惊,转念反应过来,“果然是那贼人冒了我的名在外闯祸了,她还不认!”早知再多讹两条花银来。

“什么贼人,竟帮咱庄子宣扬名声。”秋隆看看一边的宝剑,努努嘴,“我看,倒是个义贼。”

燕偈盘算银钱,心中大憾,怒而拍案道:“哪来的义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