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天上船,是以冬日最末的残冰雕垒而成。艟身在炬火之下,碎为难以计数的冰晶碎屑,如同一场不期而至的飞雪,纷纷扬扬,轻盈无重,落在观者头顶。
挤在人群中的小粮抬头看去,好奇地伸手接下一抹冰晶。
冰晶落在手心,霎眼即化,唯余一片幻觉也似的刺骨寒冷。
而良故面上怒火难抑。她忙收刀,回首去看神像有无受损。
好在两辇相撞之后,泥胎的禖神真像,仍然端坐在宝辇正殿当中。只是勾画弯眉下的两眼,沾上了片点雪晶,如同闪烁不定的目光。
周围喧嚷成乱,良故沉声,继续指挥道:“让净街的出来打扫。扶好宝辇,继续跑会,把这一程走完。回宫后好好检查神像。”
她面有愠色,担正大杠,带着宝辇重过织梭桥,紧走一路,道上鸣锣羽扇都不再演舞。只有净街伙计出来疏导人众、打扫街面,以防混乱踩踏。
这最末演会的收场如此寂寥,街面上均有些不适应,摊贩小车也都慢慢撤去了。
小粮在冲散的人群间若有所思,目光一转,忽把胭脂鬼面重新扣上,腾身跳起,东向踢踏着房脊越往龙骨尾港。
风声渐劲,夜晚海浪更加激涌。她寻至港前小香亭,从腰带鞶囊里取出火绳,点燃炉中残香,攥住对海面依葫芦画瓢拜了拜。敬完香后,她翻过海阁街边栏,纵身几个起伏,便自漫漫沙地跃上了离岸甚远的龙骨山海礁林。
她戴着鬼面,乱发如泼,跻险立在更为激荡的潮水声中,久久凝视着海中之月。忽而听觉警醒,她回首去看。
沉在夜色中的山峰与礁石,大半都与海水凝成了难解的黑暗。月光浮涌于海面,随波撞碎在礁林之中,便有一处暗礁被月色照亮一角。
正是在这独一的光照中,有张白纱如水潺动。
面戴白纱者背持长剑,默然独立在略低处的礁石上。竹纹墨袍,亦随风振振。
白纱只隐隐拢住下半张脸。外露的一双眉目倒是熟悉。只是似因月光正照,他面上霎白一片,冷冰冰无甚表情。
小粮带笑意呼道:“是燕公子吧?今夜你打扮起来,美貌更甚往日呀。”
那人不响。片刻后只沉沉应一句:“是我。”
小粮更笑:“原来真是燕公子。可我不知道,何时燕公子也学了我这贼偷手脚。”
“竟敢盗取,禖神肚里的宝物。”
她话语在一息之间已从高处袭至他身前。小粮探手而去,已触到他面纱上沿。可白纱只是温潺地从她指尖飘过,轻盈若息。
片点寒凉触痛。她收手,指尖又有一抹化开的冰晶。
白纱剑客已移形后退,跃至别处山石上,依然与她相面而立。
小粮停在方才他所立的礁石上,抱臂笑道:“这位公子,你实在装错了。燕公子什么时候会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他呆呆的不知道风情,何况生的模样太清秀,也无缘擅弄风情。哪像绿眼睛会说话一样的大韦公子,春柳腰,含情目……”
“不过,你确实长得像他。是甚精巧的易容术?也教我学一学。”她敲敲自己脸上的鬼面具,客气道。
海浪接涌不止。剑客脸上光暗变动,只是神情一以贯之地硬冷。沉静许久,他忽把左臂向她平伸,空空的手心朝上握拳,似想给她变个什么把戏。
“像他?”
他低声道。小粮却只盯紧他握起的那只手。
风声渐乱,面纱即将完全掀开。他唇角边,不知是微弱的笑影,还是高浪拍岸所投下的一角阴暗。
“是他……像我。”
他信手撒开,掌中仍是无物,同时话音已和身形一齐消散在海风之中。
月光凄冷,小粮的鬼面酡红显得略为失色。她扭头,在面具目孔中静静看着波涌的海面,一语未发。
神宫大门紧合。束起的间色门帘,在风中扑扑拍打着门扇,可以想见海港边风高浪急的情状。
良故送神像回宫之后,便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