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韦参声却转哀:“怎,怎会……我从小就被阿母送进石室,受尽骨肉分离之苦,燕公子怎能轻言我不虔心……”他大概又想起阿母把自己送去修行的往事,悲难自制,捧着脸用胡话哼哭起来。

又是汤汤不绝的泪。滴在厚毡上,就是深洇的圆点。燕偈有些局促,只得转过身对小粮找补道,“大韦公子是修行的人,心志坚定,哭罢了也就好了。”

小粮并不经意地点点头,远目看向正午微波粼粼的海面。

据她在十八日夜间在港口所探,天艟正是躲在龙骨山乱礁所成的石林之中。自港口化冻,避寒的船队驶出前峰水洞后,那险峻礁石林便很少有人探访。山屏之下,即使连青天白日,礁林中也是晦暗不明,倒是便于藏匿。

然而那样庞大的一座船,普通的舵手怎具灵巧的弯道掉戗之能,能将船身毫发无损地藏入林中;而天艟会帮众竟又如何在风急的中夜,将大船推出乱石,高高越入怒海波涛。

天艟从龙骨山礁林中投海后,一意往东,并未转向,韦家的豹面楼船便是沿它行道追上。听棹女们描述,东向航道中多有锚地相望于道,可以经隍城岛、凡它岛、钦岛等等海岛。这多只岛屿相距不远,既可以挂碇休整,也可以做路标判断行程远近。豹面楼船上所雇的舵手、棹女等用工,只会比小小随船上的人手更为精悍,追索天艟应在掌握之中。

越驶向远海,船艏劈开的风声越是徐缓。海浪温和,气候亦佳,即便是随船跟不上前船行速,也没什么可怕,权当宿于海上游玩罢了。

然而小粮忽趴伏在坐毡上,托腮看着酒具、瓜果琉璃皿旁一只不起眼的水碗。水碗里平浮着一只扁身尖嘴的指南鱼,鱼身正受地磁牵引,在水碗里轻微漂转。

鱼嘴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乖乖地定在南方午位的方向。

调匀呼吸的燕偈正是躺倒在她身边,见她也伏近,本能怕羞地躲了躲:“你看什么呢?”

小粮将两手食指、拇指抻开,倒转着接在一起,形为一张画框,嗫嚅道:“看海呀。”

燕偈笑道:“看了几个时辰,还没看够么?果然旱了小半辈子的人,甫一见汪洋大海,只觉得新鲜。”

“新鲜?”小粮叹道,“公子吐完之后,竟不觉得奇怪么?”

燕偈一赧:“是我吐酸水的声音吵着你与韦大哥谈天了,我乖觉些,不吐了还不好?”

“啊呀,这倒不是。”

小粮将自己的行裹缠好在怀中,跳起身道。

“只是这偌大海面,为何除了韦公子哭声、与燕公子呕声,就全无旁的声响了呢。”

“我们这船,当真还在随着正东航道行进么。”

山林之中,即便是深夜,还会有鸟兽的梦呓。但在这空阔无边的海面上,除去一船人声与微微风动,确听不见任何活物的声息。

二韦和燕偈俱惶惑地抬头看她。靠在阑干旁观海的秋隆忽吞咽一声,伸手出去一招,道:

“起雾了。”

浓郁的冷雾贴着海面滚来,瞬时便是霭霭之势,如酪浆倒倾入水中,船上人已看不明船周数尺的情形。

正在这茫然无定的片时,桅、帆、船艏,都坚冰般几近透明的天艟,自水雾中杳然浮出,自青凫船后飘飘驶来。

船上余人转头望去,还在错愕失色,两个棹女亦不知何时已不出声,唯有小粮独自奔往船尾绞盘,学着样一臂把住了转轮,往右扳动。

青凫船歪身躲避的吱呀声中,对面的天艟却如在空中行船,浮动无声,反而优容地让开道,与青凫船亦步亦趋。

小粮见状,以单套绳结锁住绞盘,几步上前脚踏左舷,想将那鬼影天艟看个究竟。

她蹙眉仰头看去,但见对面天艟的船舷栏杆上,轻捷立着一人。

两船差肩而行,船身挨得极尽。她便看清,那人面上系有白纱,如水潺动。

极为眼熟的眼眉,极为陌生的神情。

她目光随影而动,不由愣了片刻。龙骨山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