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2)

她就手扶住腰间悬挂的剑片,语气缓缓道。

“在下无烬,出身坛山。”

潮气渐冷,滞重地搭在每人臂膊上。就此,四座舵把互通了姓名,不再有话。几人身后所立的手下会众与行船的火者,也撑着镐、竿静静立着。

天艟之外,只有风雨,同远处似有若无、巨鱼挣扬于海面的嗡啸。

仍是喜子貊耐不住好奇,两臂在靠椅扶手上撑起,盘腿而坐道:“几位,咱们就在此处等着姥鲛吞光了那边楼船上的人?这大鲛真能老老实实带咱们穿过飞蛇海么,万一半路凶性发作,把咱们这船也吞了怎么办?”

“这怕什么,方才喜庄主不是用灯纸幻术,把楼船引入飞蛇海海心了?我们天艟翩然转向,躲在旁边看戏。我看,就是姥鲛发作起来,我们这船也灵巧,躲就是了。”常宥接道。话音里不知几分是玩笑。

“那只是海雾之中光照偏折,我们船身颜色又浅……骗一船蠢人可以,骗那精怪老鱼怎么成。”喜子貊靠倒椅背,抚摩鬓花叹道。

一时再无人回应。二舵无烬往上看着屏风,忽道:“舵主。那头姥鲛若死在这里,我们也过不了鲛门。”

“那身首如山岳的庞硕海鱼,怎得死在此处?楼船上纵然有些强弩,若是向姥鲛投射,也不过能撬开其身背上吸附的撮嘴壳儿,给其搔痒。”常宥虽辩驳,却也将目光转向屏风,“唯一能有杀生之能的……想来想去,那楼船上只得太平尉良斐一人。但她毕竟是凡人之躯,哪来此等伟力?”

喜子貊纳罕道:“人虎会水么?她能拿双斧跳进海里,把大鲛杀了?我看她在坛山时,也不过尔尔哩……”

屏风后传来贝类被小杵磨碎的声响。如砂石硌在齿间,叫人口中犯起尖刺的酸。舵主并未把屏面折起,但似乎换了个姿势躺靠,悠然做着手工。

“姥鲛生性喜成群巡游。借群鲛北上所起的巨浪,辟清海道,历代访仙船才能穿过鲛门,至其阴面的仙山。”

舵主忽出声道。是一沙涩女子话音。

“可惜姥鲛在此百年间,已被捕杀将尽。正在摇撼楼船的那一尾,体势虽为一族之长,但已是位盲眼、年老的祖母了。她被韦氏青凫船下兜挂的海石心所惑,以为是有幼鲛被渔船用短枪扎住,所以奋力挣涌。其实此鱼早已力竭灯枯……活不了太多时日。”

“海石心……不是禖神胸膛里的许愿之物么,怎会把姥鲛吸引过去击打渔船。”喜子貊诧道。

“那东西,不过是块未经打磨的鱼惊石。也就是鲛枕骨下咽部的一团硬肉,风干后就坚硬如石。若拿海水泡一泡,还能回软,并散出血腥味,就如鲛在水边被杀剥一般。禖庆回回拿这石头祭海,无非是以血味告知各类水族,又到出海猎鱼时候了。”

舵主从容解释道。

“这东西几十年前,在沿海并不少见,有手艺的渔人,往往将其雕成小物件,卖给贵人小儿收惊。只不过姥鲛死得太多,渐渐也见不着了。”

“……请驾会会首在十八日夜安排真像出巡,把海石心放在禖神心口,任咱们四舵盗取,可见她是诚心要助我天艟会。”舵主支撑起身,在屏后继续捧着奇巧的小工具吱吱地钻磨贝壳,“我是有意带她一起寻访仙山的。可惜此时楼船倾覆,我又没有特意嘱咐韦豹救她。不知这良会首是否溺亡。可惜,可惜。”

满厅无声。

“唉……诸位请闭眼听。那母鱼的悲啸。鲛种数百,唯有此类叫做姥鲛,是取她族群中爱护幼小、终身结群而行之意。”舵主淡淡叹道,“有时我真不愿离开海上。只觉连血冷之鱼,都比两足而立的人明白亲情冷暖。”

座下众人有的未能解这样冰冷的慈悲。况且一般人耳朵没那么灵醒,也听不见鱼哭。只有厅内烛火,在浪涌中摇动。

“几位。请去舷边接引韦豹。我听出老鱼已经力竭,还须把其引往鲛门方向,不然,我等访仙之路又要走不成了。”舵主又开始轻轻摇动座椅。“可惜呀……那一船之众,竟有几人能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