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狼羌话里的‘娘亲’,说起来还真是别扭……”
她自言一番后,以肘支地爬站起来。她当胸仍然插着那把古朴的军刀,蹒跚着在延绵无际的沙海中继续前行。
随她的行走,高昂的日头忽然陨落,辽阔的天空随之遽黯,变为长寒的黑夜。远处沙山上,升起一轮淡薄的月亮。一轮弯缺的下弦月。
她步伐孱弱,跌撞,在沙丘脊线上慢慢行走。身后落下的血迹,就像小虫走过的蜜线。是风声,抑或是血沫涌动又逐一绽破的声音,夹在在她浑浊濒死的呼吸里:
呼嗬呼
小粮并无表情地挥开眼前的迷瘴。自鱼得立的梦中离开后,她所见的世界,变得更为碎裂且古怪。
她行经之处,依然是一处深幽花苑,只是身旁宫殿的大梁、立柱,发出吱吱被攥拧的细响,尽数翻倒入无边的混沌。诡谲感在不断累加,黑湖、台榭、山门、殿阁,仿佛只是随意被掷放在一起,毫无章序地黏合。
小粮从高挑在空的复道上走过,右手是宫殿合围着的小池,左手是无数列阵排布的石人宿卫。她紧跑几步,从复道尽头的圆门中探出头去,展眼又看见了巨蛇般往反交叠的长廊。
她沿长廊走动,不知觉间脚步竟走至了廊檐下,头犹如倒坠着,底下是方才走过的廊石与阑干。她干脆从檐下翻出去,撑地一滚,却堪堪停立在一高台的边沿。纵使她对这怪境有所防备,也不由心中一紧。
高台之上,有仙鹤低头呈送金盘的塑像。风声呜咽自无底的低处卷来,金盘中积郁的晨露微微颤动,色转为黑。
小粮见着那汪污水,便本能知道不可在此处久留。她正寻路要飞纵而去,却听离高台难以目测的远雾之中,传来轻悠悠的吱呀声。
身后,承露的金盘中发出急雨击打的清越水声。可头顶分明没有片雨。远处云雾中凝出一道深影,随着吱呀声有节律地荡近,飘远。渐渐朦胧显行。
这样的声与动,是有人在打秋千吗。可是,谁会在那里。
小粮尽力踮足在高台边沿,尽力张望。即将失重的悸然,让她目光格外精聚。
透过迷雾,她看清了。
秋千上,是一套衣裙。
如被人穿着般,衣裙与璎珞、花钗随风而动:两肩如被滑顺的臂膊撑起,两袖攀裹着秋千的扶绳,裙摆为风轻皱而不失礼仪。可当这整套衣裙破雾向她荡近时,却如同被目光触及就失去了身形,立即头钗坠折,裙帔飘散。
秋千两脚,长长延伸至下,虽看不清底桩,但小粮知道这架秋千极高。因为那钗环衣衫坠落之后,再无半点回响。
如此诡魅的衣裙,就是这古怪宫苑梦境的主人吗。
由不得她多行深思。四周建筑又在重新排布组合。脚下高台变为平地之上的行行玉阶。头顶被四面八方伸来枝杈般的额枋、斗拱遮蔽,接着檐瓦次第飞落,有如鸦羽,青色条石横铺在阶下,尘土扬溢。错眼之间,一座砖石广台之上的大殿,再度搭成。
“孩子。”
仿佛覆在某种遮盖之下,伴随嗡嗡闷颤,一年青男子话音,自她身后的宫室内响起。
黑底鱼鳞纹的常服裙边,如花盆底的污水,慢慢渗下玉阶。面具下,低沉震起笑意。
“你迷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