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云忧郁摇头道:“好活计不用人催,自然就抢着去做了。我非是爬不得高,只是好事轮不上我……不过偏安一隅也好,起码能每顿喝酒吃毛豆。”她在书箱中又一阵响亮地翻找,最终献宝一样托出一瓶村酿来,“水边夜晚寒冷。小姐请饮,暖和了身子,明日再跳崖。”
一夜过去,天光漫漫,她两个在酒意里睡得东倒西歪。小粮乍醒时,耳中先听见水声腾飞,心境便格外爽亮。她光脚跳起来,把袜套靴子夹在胳膊内,反身从一处坍塌的箭窗内纵了出去。
经流过箭楼的溪水受山势引导,涌聚于西隘,在断崖处变为漱玉飞星的落漈。小粮立在溪旁窄岸,侧身往下探勘水飞处,唯有一片雾茫,看不真切。只见到往复连接的之字型栈道,钉在山壁上,一径往下,隐入雾中。
昨夜谈笑云介绍过:行路者若能慢慢步下山壁栈道,在最末一阶抬头看去,便可见到尖如铁锋的一块山石,高悬头顶。四逝的水珠仿佛是挥剑时飞起的血泥。悬剑口亦得名于此。
小粮见此奇景,在险峻窄岸上单脚跳跃着把袜靴套起来,欢叫一声:“好水儿!”
闻声出楼,踉跄跟随在后的谈笑云呵欠不断,明显宿醉未醒,两眼茫然:“小姐这口音跟谁学的……”
小粮回首,对她矮身做一个背负的动作:“谈录,请上。”
谈笑云:“啊?”
加上前两日收的抚恤,到眼下谈笑云已经得了足足两条花银,她虽道义浅薄,也不得不从。于是小姐背上向导,不由招呼,两步冲跑,随即跃向杳不见底的崖底。
包袱书箱俱受风往上吱嘎窜飞,仿佛不愿与她们殉葬。极度的惊惶中,谈笑云反叫不出声,手脚如同打了结紧紧绑在小粮肩腰,不敢放松,同时五脏六腑都不堪下坠的恐惧,纷纷紧凑地往胸腔簇拥。
高悬的飞流近在手边,奔跌声震动耳鼓,听与目一同失灵,分不清水雾之下,究竟是神仙洞府还是暗碧深潭。而小粮在下坠中不断蹬踏山壁借力,跳得兴起,甚至在最后一层栈道带着谈笑云旋身倒仰而下:
她先收紧身体,接着伸展胸背,作力头向后仰,同时双腿松放挺直,人像唼水燕子,在空中一扭身、荡一小圈,便急速往迷雾之下投去。
谈笑云舌根发麻,紧闭双眼。葬身水底前,电光火石里,她还给自己哼了半句悼词。
然而两人只是轻又稳地落在一块坚地上。谈笑云不由手脚发软,从小粮背上骨碌碌翻了过去,身负的书箱大开口,但见些精巧的钩爪绳鞭、短戟棱刺,从她左肩轰然倒出,家伙事散了一地。还有半张裹在帕子里的大饼,吸涨了崖底水汽,看起来已浮了,不好吃了。
身前水雾被挥开一些,略能见物。原来她们所坠之处是一座双体游舫的二层,舫身犹因鲁莽的冲撞而微微摇晃。层板下客舱中,本隐约传来舒畅的乐音与笑语,仔细要听时,则倏然静默,仿佛此处从来是座空船。
小粮支膝欲起身,却被雾后倏然闪起的剑光激得皱了皱眉。
她仰头,见层板上已站了一圈英杰义士,均手持神兵利器,低首围指着她和谈录。
小粮只来得及友好一笑,就见当前一位翩翩公子的长剑,甩动长穗,杀气沛然地刺了过来。
莲堂左右壁间,凿有两个横窗。窗上张着白色的薄纱,纱面上绣有宝相花图样。纱后无烛火,高梁之下,唯有香案前供着的的一豆香点照明,偌大堂室光线暗昧。
随天光一亮,嗡嗡的晨课声忽然静止。两厢纱窗后,显映出两行黑影。虽然身量不同,却沉寂得形影如一,俱面向香案方向,等待那祝香人的话音。
莲堂后门门扇开敞,与楣、槛划出一只四方画框,中庭弥漫的山雾作色底,印着白袍老妇独自敬香的画面。老妇垂袖立在香案前,长久不语。雾渐淡,门外的底色渐浑浊:庭后的青黑山壁在雾散后显影,如洗笔水泼翻在纸面;而当中与山石嵌为一体的高大铁塔,更如通天彻地的落笔,将敬香图毁为一片沉黑。
白袍老妇弓着身体,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