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茗他们这几个汉族年青人回到青旅,立刻原地嘴唇发乌、喘不上气。

还好青旅常备氧气,阿茗和大家一起呆滞地靠在藏式大沙发上,每人都吸完了整整一瓶氧,才堪堪缓过来。

直到她第二天醒来,人都还是蔫的。

那群大学生伙伴已经出发,打了鸡血冲向了拉萨的犄角旮旯。

琼布和南嘉倒不太急,他们一边等阿茗喝酥油茶吃早饭,一边帮青旅隔壁的阿妈搓线绳。

白色和黑色的羊毛在两双手下,被搓成一缕缕线。阿妈正在准备染缸,她会把线绳染色,然后纺织成包包,卖几个钱。

阿茗很熟悉这活,在倾雍时就老帮央金做这事,只不过央金染线织的是藏毯。

她干脆端着酥油茶碗站在边上指导,琼布这人毛手毛脚,搓的线不好看,南嘉做得倒不错,阿茗表扬了两句,琼布就不乐意,委屈道:

“我又不像他当过喇嘛,要自己补衣服!”

“你是倾雍少爷咯?”

“我怎么不是少爷?我家以前也老有钱了,你也不看到拉萨开的谁的车。”

“是是是,全倾雍就你的店里有越野车,牛死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嘉眼睛垂了下去。

“不是牛死了,是太牛了!米米你重新夸!”

“啧,该不会是你败光的家底吧?”

琼布马上要反驳,话到嘴边,却瞥到沉默不语的南嘉,他声音立刻低了:“那……肯定不是。”

他也不知道该怪谁,这件影响整个倾雍的事,反正不能单单怪到南嘉头上。

他为了大家,不仅不再学佛,连命都差点没了。还能有点钱开这个汽修店,他最要感谢的就是他大哥南嘉。

于是琼布大声道:“米米你是来挖苦我,还是来帮卓嘎阿佳的?”

阿茗讪讪道:“怎么帮嘛?今天我们就去找卓嘎阿佳的女儿吗?”

琼布转头问南嘉:“她叫啥来着?”

“达吉。”

“达吉在哪里?”

“吉崩岗。”

一直默默染线的阿妈忽然颤悠悠直起身,面对这些年青人唱起了拉萨古老歌谣:

“吉崩岗之上,有一座能眺望远方的楼梯,不论从哪边侧耳聆听都能听见,那动听的风铃声……”

达吉住在拉萨城叫吉崩岗的街道,那边上有一座清代建筑,叫吉崩岗拉康,是少数留存的坛城。

古坛城曾经挂着风铃,在风里会传很远,很多在拉萨城长大的人记忆中都有这悠远的铃声。

达吉跳舞的舞室,就在这附近。

她本该一直快乐地跳舞,但婚姻带给了她不幸。

达吉在舞室已经躺了两个月,因为她丈夫把她腿打骨折了。

她不愿再见他,于是一直住在舞室。

直到有天她想通了,将一通电话打回遥远的倾雍。

她向那个小镇石头房子里曾经最亲近的人说:

“阿妈,我要离婚。”

这便是南嘉、琼布、以及阿茗这个勉强算半个倾雍人坐在这里原因。

达吉给他们泡了很香的甜茶,和卓嘎阿佳做的一模一样。

听到阿茗的赞叹,达吉笑了一声:“以前我就是家里做藏餐手艺最好的,他们都说,未来倾雍的那间店子会给我。”

南嘉单刀直入:“为什么离不了?”

“我没有证据离婚,他不会和我和平协议离婚。”

“不止这些。”南嘉追问。

“是不止这些。他在做渎神的坏事,骗人钱财。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用了我舞室的账户,他不会放过我,他能让我和他死都死在一起。现在,我找不到他。”达吉说的很平静,棕珀色的瞳孔很坚定,“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达吉把一沓资料放在他们面前。

琼布拿起,然后飞快地扫了身边人一眼。

难怪卓嘎阿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