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跟沂东县政府联系一下。苏主任听到这话,抢过电话机大声说:“方秘书长吗?我是沂东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苏安理。我向你报告一下这里的情况……”接着他用夸张的言辞极力渲染了村民们的行动,说他们的对立情绪非常严重,众口一词要与铁牛共存亡。现在的局势是一触即发,再强行搬铁牛,非出流血事件不可。那方秘书长一听立即慌了,说那就先不要搬,一定不能触犯众怒,并说:“这个梅馆长考虑问题也太简单了,整天催着省厅发文,你看这一发文带来了被动。其实那块陨石不搬也行,也是在祖国的土地上。你看它在天牛庙放了千万年,不也好好的吗?”听了秘书长转为这个态度,苏主任连连点头:“对对对!对对对!我看就暂缓,暂缓!”
梅馆长在一边听了,急得秃头上汗流涔涔。他几次要抢过话筒讲话,但苏主任不放。好容易递给他了,他听到的是方秘书长让他撤回。他刚要再说几句,那边道:“就这样办,否则出了问题你负全部责任!”他放下电话长叹了一声:“唉,可惜可惜!”
这时封合作脸色缓和,领他们去了“金尊大酒家”。
等他们吃完来到村前,借着安在铁牛围墙上的电灯光一看,那儿竟是人山人海,几乎全村都出动了。看样子他们都还没有吃饭,都在刺骨的北风中抱膀缩脖,但谁也没有走开。
封合作的眼睛暗暗湿了。等大卡车和吊车离开这里,他哽咽着声音喊道:“兄弟爷们,没事啦,快回去吃饭吧!”人们这才四散回村。
到了“二月二”,村里的青壮年们何去何从都已明确:想走的已走,此时在中国的许多地方都已有他们的汗水与泪水洒下;愿留的已留,此时他们正像一条条土蟮般拱动着,积极地春耕备播。近几年人们不愿再费神耗力养牲口,到耕地、送粪的时候都雇拖拉机,这个季节里,几十辆“小四轮”或手扶拖拉机一齐出动,在道路上和田野里发出一片轰响。相比之下,一些喊着“喝溜”吆牛耕地的便显得格外稀罕。
封运垒是少数用牛耕地的一位。爷爷向他讲,打庄户还是要养牛,不养牛算啥打庄户的?养牛虽说要一年到头伺候,不像到时候雇拖拉机那么省心,可是庄户人的工夫多的是,闲着也是闲着。再说,耕地雇拖拉机可以,但是到种地时就不行了。种花生,种麦子,没牛的户只好用人拉,累得牙一龇一龇的,一天下来肩上出血,哪像用牛这么舒坦。还有,家里养着牲口能攒粪。庄稼是喜吃家肥的,虽说吃化肥肯长,可是那白粉粉管得了一时管不了长远。最重要的,大脚老汉认为那垄沟里的牛蹄印儿是一种像请神符子一样的东西,有它印在地里,那庄稼才长得好。听从爷爷的意见,封运垒就一直养牛。前年的老黑犍老得实在不能再干活,他把它卖掉,又买了一条母牛。去年秋天这母牛下了个犊子,今春长成了半大牯牛,耕地时便将这母子俩同时套上了。开始时牯牛不会走墒沟,就让老婆左爱英牵了一天。左爱英鼓突着嘴虽然不大说话,但对牛的调教却在手上表达得很明白,到第二天那牯牛就不用牵了。封运垒对牛的成长进步很高兴,甩甩鞭子炸个空响,便响亮地打起了“喝溜”:嘿哟嗬,嘿哟嗬,哎嘿嘿嘿咳哟咳哟嗬!……
今年封运垒对他的地是格外下了本钱的。他和爷爷拾了一冬天的粪(如今拾粪的人越来越少了),攒下了高高的三大堆,现在已经都送到了地里。每耕一块地时用锨撒开,黑黑一层能把地皮盖严。封运垒自信,全村的地施家肥像这么多的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户。他一边吆牛耕地,将这些粪掩埋在墒沟里,一边抬头打量着远远近近。他看见,那些男人已经外出的妇女都是雇了拖拉机,她们的粪很少很少,就像做饭时放盐。哼,这样种庄稼也行吗?老婆当家胡闹台。别看那些男人出门挣钱去了,可是外头挣块板,家里丢扇门,合算吗?再说,他们丢的可能还有最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自已女人的身子。别看俺老婆不俊,可真要叫旁人睡了咱可受不了。哎呀呀,还是在家里好!
封运垒还以一种别样的眼光打量着那些“种田大户”。看吧,他们也开始忙活了。不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