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他干啥?一个熊地主羔子,淹死就淹死!”
……
待大脚终于挤进去,发现妻子正趴在井台上。绣绣带着哭腔喊往井里:“可玉,你好好抓住石头,家明去拿抬筐去了,这就来捞你!”
大脚弯腰勾头向下一看,深深的井筒子里是一片黑。看了一阵子,才隐隐约约看见在那井水里,一个脑袋正露在那里,旁边井壁的石头上则有着一双手。他起身把棉袄和鞋一脱,再往下一蹲,人就下到了井里。
天牛庙村总共三口井,位于村中央的这口井最深。因为打水时有时出现铁筲掉到里面的情况,大脚曾下过这井几次。此刻,他分开两腿,用脚尖踩着井壁的石缝,一点一点下去了。他知道,此时井里的水有一人多深,可玉如果不抓住井壁上的石头,肯定会被淹死的。所以他一边往下走一边大声说:“他小舅你千万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井筒子越往下越粗,靠近水面,大脚的两腿为了还能够上井壁,已经张开到最大限度。他低头向下瞅瞅,黑暗中,只看得见小舅子那一双发亮的眼睛。奇怪的是,小舅子的眼睛里一点也没有惊慌的神色,就那么仰起来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大脚再抬起头瞅瞅上面,只看得见小而圆的一块光明。他高声喊道:“家明来了吗?快点呀!”
绣绣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下来:“快啦快啦!噢,来啦!”
井口上一阵嘈杂,接着就垂下了一个大荆条筐。当这筐降到水面,大脚说:“他小舅,快爬上去!”宁可玉便抓住筐沿往里爬,但爬了几次也没成功,人却差点沉下水去。大脚再向下移动几步,弯腰抓住小舅子的衣裳帮他。这样,像个落水鸡一样的宁可玉终于坐到了筐里,让上面的人吊了上去。随后,大脚也往井口上爬,踩着石缝,一点一点,终于爬了出去。当那双脚踩在井台边的冰溜子上面时,一步一个血印子。
把可玉抬回家,绣绣急忙剥光他的衣裳,把他捂在了被窝里。当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打了半天哆嗦终于平静下来后,绣绣问起他来:“可玉,你是想寻死?”
宁可玉却摇摇头。
“那你下井干啥?”
“不干啥。”
以后再问,便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大脚心里很生气,把绣绣拉到院里说:“不管他,爱咋着咋着!”
正月十八,封铁头再婚所生的儿子出世了。
封铁头和费百岁的寡妻陈桂花是三年前结合的。本来他没打算再要孩子,他想自已有一个儿子在部队上,陈桂花又带来了一儿一女,有这么三个就够了。所以他与陈桂花同房归同房,但定了一个原则:光耕地不撒种儿。因此三年过去,陈桂花这块土地上草蒿没长出一棵。不料去年的二月里,让铁头当年用门板抬去当兵的那个宁大巴写来信,说铁头的儿子封家运在朝鲜牺牲了。紧接着,上级民政部门也来送烈属证,使这一消息得到了彻底证实。
铁头为失去唯一的儿子悲痛不已,一连多少个夜晚睡不着觉只管吃烟。这天夜里,他又坐在被窝里发呆,陈桂花偎到他的怀里说:“你甭难受了,我再给你生一个。”铁头没理她,照旧吃烟。可是以后的日子里女人常说这话,说得铁头终于动了心,从此有意识地改变了房事习惯。过了没几个月,陈桂花果然怀了胎。现在,孩子已经在陈桂花怀里踢腿蹬脚大哭大叫了。
四十七岁的人了又生出儿子,封铁头自然高兴万分。孩子出生的第三天,他特意置了一桌酒菜,把村支部成员宁兰兰、郭小说以及他领导的互助组的几个男性成员都请来吃了一顿。吃酒期间,郭小说与土改女果实生出的六岁儿子自卫一次次来找他爹,每次都必须由吃酒的人在他嘴里塞上一块肉才暂时离开,郭小说挤着疤眼骂:“这个馋痨壳子,我回家揍扁他!”宁兰兰笑道:“你甭揍他,揍你自已吧。你要不是先跟他说这里有好吃的,他能来吗?”郭小说听妇女主任这么戳穿他,窘得满脸通红。
喝足了吃饱了,封铁头便让大家给孩子起名。小说对铁头说:“给侄子起个响亮的名,从小叫到大!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