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的是地瓜。在将收未收时,封大脚于一个上午拿着镢头挑着篮子去那里刨了起来。社员们发现了都说:“哟嗬,这老家伙白天就干呀,真是不怕人啦!”封家明见老子这样心里又羞又恼,急忙带着几个人前去阻拦。可是大脚老汉却振振有辞:“我就该来收地瓜!地是我的,粪也是我的!我不多收,就收一半!”儿子没法跟他讲道理,只好强行夺掉他的镢头让他回家。但老汉说啥也不走,儿子只好让人找来一辆小推车,用绳子把他绑在上面送了回去。在路上,大脚老汉还是挣扎着喊:“地是我的!粪是我的!我的我的……”

“沂东人民无冬天,地冻三尺照样干。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饺子再动手!”这豪迈口号的提出与实践已经有许多年了,可是沂东县农民在1980年的冬天却经历了难得的清闲。县、公社两级都没再部署农田水利基本建设会战,大队也没做这方面的安排,等收完秋,小西北风一刮,天牛庙的社员们便无所事事,整天蹲在街旁晒太阳了。

长年从事大型水利设施建设的十里街公社战山河兵团也解散了,费小杆和另外的几个人回到了村里。封家明找到费小杆说:“你回来可好了,明年还是你干!”费小杆抚摸着在战山河兵团让锤砸伤了的左手拇指,笑着说:“他姥姥个腿,我看明年种地就不用队长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村中关于分田单干的舆论也比以往更加凶猛了。带有冲击性的消息多是从南县传来。人们说,一收完秋,那个县就忙着搞包产到户,眼下正在大张旗鼓地分地。为了证实这件事,天牛庙村有一些人专门去那边或走亲戚或赶集。费小杆跑五十多里路去了一趟多年没有来往的表姑家,回来逢人便讲:“真的真的!不过人家不叫包产到户,叫大包干,交上国家的和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已的!真好呀!”老腻味则去了一趟他当年扎觅汉的地方。他访问了几个在一起干过活的老伙计,回来后无比气愤地说起在老伙计那里学到的顺口溜:“大踏步地往后退,一下子退到旧社会呀!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退到解放前呀!”多条信息渠道的证实,更使人们对包产到户的即将实行坚信不移。

在继续议论、等待的同时,又一个拾粪的热潮在蓬勃兴起,每天早晨村里村外都在许多的人背着筐走动。人多粪少,许多人转悠半天还碰不到一滩狗屎或人屎。即使这样人们仍乐此不疲,仍是踩着霜花哈着热气到处走动。无论谁与谁见了面也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有时候还要在一块啦一会呱儿。拾粪似乎成了一种喜庆游行,一种祈求仪式。

面对这种形势,本来就没有主见的郭自卫跑去问封铁头:“大爷,你说怎么办?”封铁头皱着眉头道:“怎么办?想想当年我跟你爹怎样闹集体化,你就知道怎么办了。”郭自卫咂着牙花子不再吭声。

不过封合作在老子面前就敢说话。他说:“分就分,早分早好!”老铁头立即骂他个狗血喷头:“放你娘的屁!我跟你说,只要我还没死,天牛庙的集体就别想垮掉!”封合作说:“爹,中央七十五号文件已经讲了,可以包产到户。”封铁头说:“讲是讲了,可那是说的落后地区,那些地方长期上不去,才用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咱们这里呢?是老解放区,集体是巩固的,绝对不能包产到户!”封合作见说服不了爹,只好摇摇头走了。×?

这一年的五级干部会意外地于年前召开。大、小队干部悄悄议论:好了,咱县也要搞了。于是生产队长们多年来第一次破了例,积极踊跃地去开会。只有二队封家明提出将队长职位让给费小杆,大队经请示管理区纪书记也同意了。

他们走后,社员们便焦急地等待。等了四天把他们等回来了,却发现这些人一个个耷拉着长脸。原来县里讲,沂东县因为是先进县,不能搞大包干。

封铁头听儿子汇报会议精神的时候正在吃晚饭。他张着嘴,露出很有青春光泽的假牙大声笑道:“怎么样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可是过了年之后,本县一些村暗地里搞大包干的消息却接踵而来。在十里街公社,先是黄瓜峪,接着是马蹄洼,后来又有五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