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给了封铁头极大的震动。他看看费文典那副病蔫蔫的样子,再低头看看自已那已经长满了老人斑的两手,突然觉得自已的上访行为是那么可笑。他点点头道:“好吧,俺就不去地委啦……”
两个老人便又说起别的。费文典不住地问老家的一些事情,这人怎样了,那人还在不在呀,问个没完没了,老铁头一一向他回答。
一直说到天黑,时学娴弄来饭让两个人吃了,费文典还是向封铁头问这问那。后来又说,要让封铁头别走了,就在这里跟他说个通宵。时学娴瞪着眼道:“你又想来一回紧急抢救?”封铁头也觉得老说话费文典受不了,便说:“等你好了回一趟老家吧,我陪你好好转一转!”费文典高兴地点头答应着,才让时学娴送封铁头到家中住下。
第二天,封铁头坐车回了村。他到家后向郭自卫与封合作讲的第一句话就是:“分吧!分吧!分得越干净越彻底越好!”
第二十章
一场瓜分集体财产的狂潮在天牛庙村迅猛地掀了起来。
大队党支部开会宣布了实行大包干的决定之后,各个生产队当天下午就开始丈量土地并给土地评级。那天上午天就阴着,吃过午饭刮起冷风下起了小雨,可是各个生产队仍然下了地。下地的不光是队干部,连普通社员也跟着去了。走到地里,人们听见披的蓑衣“唰唰”直响,一看草梢上已经结了冰,便惊呼:“啊呀,要下地丁呀!”。再看地上,已有了一层小冰碴儿了。下“地丁”也就是冻雨的时候不是很多,大约几年才有一次,这一次正好赶在了茬口上。
可是没人提出回村,仍然坚持实施分地行动。丈量时两个人拉皮尺就够了,其他人却也跟着他们腚后头跑,帮着他们数一二三四。蓑衣上的冰渐渐厚了,人人都仿佛成了玻璃刺猬,但这丝毫没有降低他们来回跑动的劲头。评级时就更热闹了。因为三个等级要根据这地块的远近、肥瘦以及水浇条件来确定,大家因看法不同,你说该定二级,我说该定三级,争论半天争不出个结果,致使一群玻璃刺猬发出的喧闹声在蒙蒙雨雾里传出老远。
第二生产队是在南岭上开始这项工作的,也是到了二十多口子。好不容易弄完三块地,到了第四块时,人们却为定一级还是定二级爆发了激烈争吵。队长费小杆突然意识到实行这种大民主不对头,便喝一声:“不要吵吵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说定几级就定几级!”但费金条立即反对:“你一个人说了算能行?这是大事呀,不能马虎呀!”他的意见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费小杆说:“那你们说怎么办?七嘴八舌跟狗吵×一样,年前还能分完地不?”封家明想了想说:“这事是不能马虎,可是人太多了也真是难定事。我看咱们选一个评级小组,叫他们办这事,别人就不要都在这里了。”听了这意见大家都叫好,于是就推选评级小组成员。费小杆与封家晚两个队长应该是,会计也应该是,另外又选了几个对地确实看得准的社员代表。评级小组产生后,费小杆让别的社员都回家去。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却坚持不走,说:“俺想看看。俺光看不说话还不行?”
有了这么个评级小组,既民主又集中,进度就显得快多了。
弄完岭东坡的一片,转移到岭顶时,忽然发现前边地里有一个孤孤单单的玻璃刺猬在慢慢蠕动。走近了,看看那一歪一顿的样子,便认出是大脚老汉。看见他们,老汉也过来了。他精神焕发地嚷嚷:“弄不清啦,弄不清啦!反正就在这块地里,你们给我量出二亩四分三就行!”
众人都叫他说得莫名其妙。只有封家明知道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把眼一瞪:“你又胡说八道!”
大脚也对儿子一瞪眼睛:“我胡说?这份‘镰刀把’地还是你老爷爷置下的!”
人们这才明白了大脚老汉的意思。知道他是在被整成“大寨田”的新地块里找自已过去的土地,并要队里还给他。明白了之后众人都哈哈大笑。费小杆说:“大叔,你还真想回到旧社会呀?要是那样的话,咱庄很多地都是宁学祥的,不是得还给你小舅子宁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