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一些实物认识得差不多了,大脚老汉决定把重孙子带到外面去开阔视野。他牵着臭蛋的手慢慢走出村东,指着一块块长方形的土地问臭蛋:“这是什么样的?”臭蛋瞪着一对大眼想了一阵子,说:“这是饭桌!”老汉刚要纠正,忽然想到孙子说得并不错:“对呀,是饭桌呀!没有地哪来的饭!臭蛋你真灵脱!”走过一张又一张的“饭桌”,老幼两个最后爬上了鳖顶子。站在最高处,老汉指着环绕在他们脚下的那块地问:“臭蛋,这是什么?”臭蛋转动小身子看了一圈,说:“这是鏊子!”老汉为重孙子的这个回答激动万分,他抱住重孙子,用胡子搔着他的脸说:“对呀对呀,它就是鏊子,我跟你老奶奶造出的鏊子!从这里收的庄稼真像鏊子上的煎饼,揭了一层又一层呀!”
就在大脚老汉拥着他的重孙子再度打量脚下的“鏊子”时,一阵人声从岭后传来。他转脸一看,发现有一伙人正在岭下边量地。揉一把老眼仔细看看,原来他们是本村的干部们,领头的是书记封合作。这引起了老汉的注意:许多年来,由村干部出面量地的情况一般很少见,他所经历的只有四六年、四七年的土改,五六年的入社,以及大包干第二年由封合作主持的土地调整。而他们每出一次面,都要发生对全村人产生重大影响的事情。这一次是要干啥呢?
他牵着重孙子的小手走下鳖顶子,走近了那些村干部。
等弄明白村里要将地全部收回去另分,他立马急猴猴说:“又另分呀!各家种的不是挺好吗?不管你们怎么分,反正我还是要我那块圆环地!”
村文书宁山青告诉他:你要也可以,但那块地按地亩是四口人的口粮田,你得跟你孙子商量商量,是要它还是要别处。老汉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要那块啦!”
老汉回家和二孙子说了这事,二孙子却立马表示反对:“不要那块了,等去村里抓阄,要别的地方。”大脚老汉一听怒不可遏:“要别的地方?不行,就得要圆环地!”运垒道:“爷爷,那块地不能要,它浇水浇不上,土层又薄,咱要它干啥?”老汉说:“它再孬再薄也要!”运垒说:“就是不能要,我已经盘算好了。”
大脚老汉看看已进入中年身强力壮的二孙子,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嫉妒。是呀,俺已经老了,再也干不动农活了,这个家靠的就是运垒。他有权利决定家里的一切,没有必要再听他这个八旬老人的了。
可是,老汉又实在无法割舍那块圆环地。那个像妻子曾经戴过的玉佩一样美好的圆环!那个像重孙子形容的鏊子一样的圆环!
实际上,那块地已经在八年前经历了一次破碎。那是在封合作当了书记之后的第二年,村里又娶来一些媳妇,生出一些小孩,而这些新增人口一概没有地。封合作看到这种情况,便对全村土地进行了一次调整,将原来分下去的地一口人抽回一分,分给新增人口一部分,剩下的留作机动地以备人口再增。按照这个方案,封大脚要交回去二分地,这就等于将他那完完整整的圆环地截去一段交出去。这是封大脚受不了的。他只好说服儿子,从他的责任田里多交二分,以便保全鳖顶子上的那个圆环。难题这么解决了,但这些年来,大脚老汉每到圆环地里干活,总有一种玉佩已碎、又用浆糊粘起来的感觉。老汉经常想:这是什么事儿!当年我有二十多亩地,如今只剩下了二亩二还不牢靠,村里说截就截去一块!这算什么分地!这是什么办法!
万万想不到,这块圆环地今天竟要整个儿丢掉了!
不行,说啥也不行!
老汉便开始说服二孙子把这块地留住。他想以情感动运垒,又从头讲了一遍他们老两口当年开拓它的艰辛。绣绣老太近几年耳聋眼花,今天听明白了这件事情也给老汉帮腔,老汉说几句她就在一边点一下头:“是呵!一点不假呀!”然而运垒却不为之所动,当爷爷终于说完后他将头一摆:“不能要就是不能要!虽说它是你们拿血汗换来的,可如今它到底还是块孬地,留它干啥?”见说不动孙子,绣绣老太做了退让,对大脚老汉说:“唉,孙子说的也是,咱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