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学诗封家聪

宁学武

写完,原地主宁学瑞与几个中人一一摁上指印,新地主宁学祥便将文书拿到了手里。宁学瑞说:“这文书得换成红契才是,我到县里办办吧。”宁学祥说:“这事还用你去?明天我就叫你侄去!他叔,到我家拿钱去吧!”

宁学瑞便走出堂屋,到西边厢房里找儿子。见儿子还坐在那里瞅着鹌鹑笼子发呆,他冲上去就是一脚:“杂种!还不跟你大爷收尸去!”

自从绣绣进门,封二家的取火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

以前,他们家是用石头取火的。这种石头学名叫“石英石”,在鲁东南丘陵地区随处可见。拣来拇指大小有角有棱的一块,用铁铸的猫舌大的火镰一击,便有火星迸出。让这火星落到火媒上,就形成了火。火媒多用三种:一是草纸卷儿,一是苘秆儿,再就是栗花辫儿。这三种东西只要烧过半截,那个黑痕便是见火星就燃的。当然这只是死火,要放在一把细草上反复吹、使劲吹,才能让草冒出火苗。尽管取之不易,但毕竟能生出火来。在四十余岁的生命里,封二曾无数次面对岭上的火石发出感叹:“老天爷真能啊,他能把火放在石头里给咱!”既然老天爷给了人类这种恩赐,岂有不用的道理?所以尽管洋火已经从城里传到乡下多年,但封二一直拒绝用它。他说:“那是叫人变懒的买卖!”及至听说那买卖太容易出火,在什么地方都能划着,一踩就着,一挤就着,封二更觉自已的看法正确:“弄那些洋景景没有好事!”他抽烟多年,一直用火石。家中用火更不例外。

他家的火媒多用栗花辫儿。因为草纸要花钱买,苘要用地种,而那点地又实在不舍得种不是庄稼的东西。这样,每当初夏时节,山上栗树那细细长长散发着香味的花芯落下时,他便让老婆去拾,他有时也亲自动手。因为村里与他见解相同的人太多,一不抓紧就叫别人拾光了。拾回一大堆,晒个两三天,待其变得柔软听话了,封二两口子就在晚上把它们一根续一根,编成尺把长的辫子。等到干透,就可以用了。每当这栗花辫儿晒了半院子的时候,封二觉得又办成了一年之中的一件大事,情绪十分高涨,在浓浓重重的花香里与老婆又说又笑。有时候,他还拿起一根栗花辫儿往老婆的脑后比量:“嘿,俺又娶了个大闺女呀!”老婆这时候也不恼,她一边温温地笑着,一边等待男人给她的任何指令。

然而,这传统持续到绣绣进门,封二觉出了不妥。绣绣嫁来后不摆小姐架子,整天帮婆婆干活,那一回她在锅屋里生火让封二看见了,封二觉出了心疼:那么小小嫩嫩的人儿,拿一把草包住栗花辫子一口口地吹,腮帮子鼓得老高,吹了半天那草欲燃未燃,冒出一股浓烟将她呛得双泪直流咳嗽连声。到了晚间封二跟老婆说:“不行,得去买洋火。”老婆道:“俺早就有这想法,又怕你嫌乎,就没敢说。”

第二天一早,封二就揣了几个铜板,去村子杂货铺里买回两包。拿回家,老两口子都不敢划,叫绣绣示范了一番才敢下手。

然而,封二不管在家还是下地,烟袋里仍是装着火石与火镰,手边还是捏着一截栗花辫儿。

封二家的这项重大改革,很快让左邻右舍知道。西院的铁头娘,东院宁可财家的,都曾来参观过封家生火的便捷,参观过后,两个女人交流感想:“钱真是好东西啊!”

这话说过去,东院没见有什么行动,这天傍晚封二家的烟囱刚冒烟,铁头娘隔着墙头问:“他婶子,俺家苘秆子使完了,叫铁头家的去包点火行不?”封二家说:“行啊。”一阵拖拖沓沓的鞋响,一个蓬头垢面拖着鼻涕的年轻女人来了。这是铁头的媳妇,小名叫傻挑。她的腚后,还紧紧追随着她的儿子一个两三岁的黑丑小子。铁头家的进门后,举着手中的一把草傻笑:“二婶子,俺包火。”绣绣在锅屋里道:“来吧。”就扯一根着火的木棒,将她手里的草引燃。傻挑便拿着这把火往家走。走到门口那火烧到了手,她扔下余草甩着手哭。封二老婆说:“挑,你得快走呀!”又到锅屋拿了一把给她。傻挑擦擦眼泪接过,这一回是飞跑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