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五更睡半夜,

一粒粮食一滴汗。

地主不费力,

粮食堆成山。

……

唱着唱着铁头打断了她:“甭哼哼啦,你当土改这事那么容易?弄不好会出大乱子!”识字班队长一听,便噘着嘴气呼呼地走了。

正在封铁头一筹莫展的时候,身为三十里外青岗区副区长的费文典回到了天牛庙。这个身穿八路军旧军装,腰里别着盒子枪因而显得有几分威武的政府干部傍晚回来,在家里只待了两个钟头,便又走出门去找到了封铁头。他说他家的地只留下二十亩自已种,另外的八十一亩全部献出去,以推动天牛庙的土改运动。说着,他便拿出了这八十一亩地的地契。望着这一沓子发了黄的纸片片,铁头眼眶子暗暗发酸,不由得万分感激眼前这位曾在许多重要关头给了他支持的费家少爷。

他问:“你献地,你老嫂子跟你媳妇同意?”

费文典答:“同意。当然,是在艰苦细致的思想工作之后。”

铁头将巴掌搭上费文典的肩头,使劲攥了一把,说道:“文典多亏你。你开了这个头,往后就好办了。”

费文典说:“我把我家的事处理好了,就尽到我的责任啦,其他的事你们该咋办咋办吧。青岗区那边也正在紧张进行,我得连夜赶回去。”

说着,这位副区长就走出门去,消失在了浓浓的暗夜里。

费文典留下去的地契一共二十三张。这二十三张发黄的纸片无疑成了封铁头手中的武器。他揣上它们,带着费百岁、封大花和其他几名村干部,向着一家家地主富农出击了。按照他们划定的六十亩以上为富农、一百二十亩以上为地主的杠杠,他们的进攻对象一共十四户。这一回他们还改变了策略,决定先啃小的,后啃大的,尤其是宁学祥那个全村拔尖的地主,要放在最后集中力量解决。

他们先找了有一百零六亩地的富农费文勋。在他面前把费文典家的地契一摊,这个长着个猫脸的老头一句话不说,只是呼呼地冒汗。费百岁向他讲了一通,封铁头向他讲了一通,他还是不说话只冒汗。他那个尖脑壳子里也不知有多少水,每个汗孔里都往外冒也冒不完。看他一直不说话,封大花着急了,跳起来叫道:“你哑巴啦?我把识字班集合起来,叫你上台站着,看你讲不讲!”说着她从兜里摸出一个大铜哨子,蹦到院子里就吹,其声凛厉无比。只吹了一声,费文勋赶紧开口向她喊:“甭吹,俺交俺交!”封大花收起哨子,面带笑容进屋问:“快说,献多少吧!”费文勋抹一把汗道:“六十亩行不?”封大花说:“不行,少啦!”费文勋说:“人家文典兄弟是在外头的工作人,他献八十亩,俺献六十亩还少?”封铁头想了想说:“六十是少了点,这么着:七十吧。甭再争竞啦,快把文书拿出来!”费文勋就哭丧着一张猫脸,从里间拿出了地契。见到了斗争果实,封铁头及时地对费文勋进行安慰:“表叔,你这么做,就是开明土绅啦!”出门后,封大花晃着大铜哨子向村长和农救会长表功:“俺这一手怎样?”封铁头点头道:“中,就得有软有硬!”

两天内,一帮村干部走遍了除宁学祥与费左氏之外的几户地主富农。尽管在各户遇到的情况不同,工作的难易程度不同,但每一户都或多或少地献了地。把收到的地契累计了一下,也有四百一十二亩零三分了。干部们都很振奋,决定乘胜进攻,把宁学祥拿下来。

这天晚上,铁头领着村干部们又踏进了宁家大院。为了让自已注意力集中,他强制着自已不去想银子的事,只想这回如何说服那个老家伙让他献田。叫开门,他便径直走向亮着灯的正房。

宁学祥正坐在一把太师椅子上抽烟,在铁头等人进来时他连眼皮也不抬。看了他这样子铁头又有些发怵,但稍稍定了下神,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他对宁学祥说的主要意思是,村里其他富户都已献地,都当了开明土绅,希望他也这样做。不料,听了铁头的话宁学祥微微一笑:“他们能当,我更能当。我已经当了,还用你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