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脚一夜无眠。绣绣看出他有心事,便问他出去做啥了,大脚如实以告。绣绣沉吟了片刻道:“我看你甭去闹,没有好结果的。”大脚说:“我看也是闹不成。”绣绣说:“那咱们就不去了。”大脚说:“不去不去。”
可是第二天早晨,大脚却说啥也在家待不住了。他对绣绣说:“我去看看。我只是看看!”然后急急走出门去。
他刚走到西街口往日上工集合的地方,那儿的行动已经开始了。只听有人吆喝:“走,去牵牛呀!谁家有牛不牵就是杂种操的!”一群人转眼间炸了营。一些汉子就往牲口棚那里跑,急得笼头一蹦三尺高大喊:“要当反革命呀?要当反革命呀?”见喊不住他们,便急忙找社干部们报告去了。
大脚站在那儿愣了愣,也立即一歪一歪向着牲口棚跑去。他也要去牵自已的牛去!他太想再赶着他的“黑大汉”去耕自家的地啦!
到了那里,所有的牛驴几乎都物归原主。主人们情绪高涨地牵着它们离开牲口棚,向自已的家里走去。牲口棚里只剩下了大脚的那头牛。看到离家月余已经变瘦了的“黑大汉”,大脚鼻子一阵发酸。他拍拍牛头道:“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天牛庙退社风潮的出现当然是不能容许的。就在有牛的户自已耕了两天地之后,他们听到了封铁头在村部大榆树的高杈上用铁皮喇叭筒下的通知。他要求全体村民晚上都到村前铁牛那儿开会去。“不去不行!谁也不能不去!”铁头用那种带了金属味道的声音一遍一遍强调。
正吃晚饭的时候,大脚也接到了费文良来下的通知。费文良把他拽到屋里小声告诉他,让他开会时带着棍子。大脚惊问:“带棍子干啥?”费文良道:“已经打听清楚了,今晚上开的是整闹社分子的会。乡里不光来干部,还调了三四个村的民兵,准备在开会的时候抓人。”费文良让大脚爷儿俩都准备好,一有事就开打个奶奶的!
费文良走后,大脚吓得够呛。他想了想,决定今天晚上的会他不去参加。饭后儿子要去开会,他想不让去又不便告诉他底细,只好嘱咐他:你去就去,可是一看着有事就赶紧往家跑。家明疑疑惑惑地答应了。
晚上的村民大会还没开始就充满了紧张气氛。村里有个留声机,以往每次开会前都放上一段,让村民们听听吕剧《小姑贤》或者《王定保借当》。可是今天晚上没再放。台子上只有两盏汽灯呼呼地亮着,治保主任腻味背着一支“三八大盖”在台上走来走去。这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场景。
而人们也突然发现了与其对峙的另一方。那是一些中农。他们都随手提着一根棍子,而且到这里后自动聚成一堆。
这情况让腻味发觉了。他将胸脯一挺大声喊问:“带棍子干啥?”费文良答:“没听说吗?这些日子闹疯狗,带棍子打狗呀!”腻味看了他们几眼,没再说什么,却转身向村里走去。人们知道,他是向封铁头报告去了。于是宁学武他们便急急忙忙加快集结速度,很快,带棍子与不带棍子的,在铁牛旁边坐成了一大片。х?
过了一阵子,社干部同乡里的三个人来到了会场。封铁头先讲了两句让大家坐好之类的话,接着就宣布请米乡长做报告。米乡长仍然披着那件青布大氅,往台上一站威风凛凛。他首先讲了一通全国全省全县农业合作化的大好形势,接着脸色一沉,厉声道:“想不到,在你们天牛庙村还有些坏分子要破坏合作化,开黑会,闹退社,有组织地向社会主义发动进攻!这真是胆大包天!现在我命令:凡是参加开黑会的都给我站出来!”
这时会场上人们明显地分成了两边。贫雇农这边听见乡长的命令,都伸长脖子往中农群里看。而中农们这时候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一点声响也没有。
腻味喊道:“快出来!敢不听乡长的?”
中农群里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正在僵持中,会场南边忽然有一个年轻人飞快地向中农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叫:“毁啦!毁啦!外庄的民兵围上来啦!”人们急忙往会场外面看,果然,在汽灯灯光照及的南面河滩上,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