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手就将抹糊子的木板敲到了男人头上:“饿鬼托生的货,你还留给你儿不?”老笼头这才嘿嘿笑着又跑回工地。别人见他头上有煎饼糊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故意问:“哟,学土地老爷去摸女人奶子啦?”老笼头惬意地摸着自已高凸起来的肚子说:“摸女人奶子?女人奶子有啥摸头?”

应付完了县里的冬整大检查,就开始收花生了。平时上工时队长龙吟虎啸,社员慢慢腾腾,这时候却突然出现了高潮。只要是在家的,只要是能走动的,每天都早早到自已所在的队的集合地点等着下地。生产队长对这种现象并没表示出欣喜。他们很清楚,大家是冲那些成熟的花生来的。沂东县的土地适合种花生,而且花生的价值比粮食稍高一点,因此村村都将一半的土地用于这种作物。可是许多年来上级规定了一条死杠:不管收多少,每人每年只分十二斤花生米,这叫“口油”。“口油”之外的全部交给国家,交得越多越好。前几年上级宣传:多交一粒花生米,就多一颗射向“帝修反”的子弹。近几年又宣传:多交一粒花生米,祖国的现代化大厦就能长高一点点。然而这些年来“帝修反”被打倒,现代化大厦一天比一天高,农民的“口油”却始终是十二斤,榨油最多榨四斤半。即使定额“口油”数量有限,也很少能入社员们的口,因为各家各户没别的东西换钱,“口油”的大半都卖掉用作了家庭的其他开支。许多人因为长年缺油得了夜盲症,绣绣老太就是一个。所以这几天人们都踊跃下地,为的就是能在干活时吃点花生。到了地里,从耕下第一垄花生开始,男女老少的嘴便都动了起来,花生皮扔了一地,仰着的白花花,扣着的则仍像刚刚出土完损无缺的那样骗人们再去捡拾。

二队当然也是这种景象。封家明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疼:这么好的东西,怎能舍得随便吃呀?都吃光了咋办呢?然而想想平时社员们的可怜心又软了:吃吧,吃吧,反正你们吃饱就不吃了。但他定下一条原则:自已不吃。他想咱如今当队长了,当队长就得觉悟高一点,也跟普通社员一样把嘴呱嗒得像个鲇鱼似的怎么行?所以他一粒花生也不剥,只管扶着犁走。

果然,日头走到东南天时,人们的嘴便渐渐歇下来。嘴歇了,手也慢慢歇了。人们一边敷敷衍衍地干,一边说笑嬉弄。同时,找地方解手的也多起来。干活一贯耍刁磨滑被人称为“尖头怪”的费金条竟在不长时间钻了三次沟底。人们知道,这个家伙是真的拉屎,他有个毛病:不能吃生花生米,一吃就拉肚子。看他受这罪,有人笑着说:“你说你肚里存不住货,还费那事干啥?”费金条道:“就是一点存不下,我也得叫嘴尝尝香味。不的话,你吃俺不吃,咱不亏老啦?”他回来还是吃,吃了再去拉。这样一来有些人便觉得他有本事,能赚个持久的口福,想想自已吃饱了再也吃不动,便认为真正吃亏的还是自已。

随着太阳的渐渐升高,偷懒的人也越来越多。最让封家明生气的是几个“识字班”去解手,跑到很远很远的岭后边半天没见再露脸。好容易等回她们来,家明忍不住责备道:“这么晚才回来,还干不干?”哪知一个叫毛椹的姑娘却反唇相诘:“管天管地,不能管人拉屎放屁!”这句粗话出于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口中,倒让封家明红了脸,只好不再说啥。他把牛犋停下吆喝:“歇歇啦!歇歇啦!谁有事快去办!”

真叫办事人们反而无事可办了。妇女劳力凑到一堆坐着,一边拿出针线活来做一边说笑;男劳力或躺着晒太阳或围成一堆堆,在地上划出些道道,找来草秆与小石头下“四梗”或“五虎”棋。

这时候,笼头的儿子大木活跃起来了。他今年十五岁,是队里专门拾粪的半劳力,整天在村里村外转,根据拾到粪的多少记工分。今天因为队里收花生他也跑来大吃了一通,但是光顾吃忘了拾粪,此时筐里只有几个驴屎蛋子。看见牲口停下来,他就用他创造出的办法:将手插进牛腚里搅和,刺激它们排便。这天耕花生的共有四条牛,头两条遵照大木的意思拉了屎,后两条因为刚刚拉出不久便不听话。其中一条母牛不让大木插手,站起身回过头对骚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