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常挨斗,生产队的活儿还是得干。这天,队里派人去县城卖已经喂大的猪崽,让宁可玉也去。到了那里,宁可玉的感觉是比村里还要乱。满街的红袖箍,满街的大字报。不时有一队队年轻人举着红旗呼啸而过,也不知是干什么。当他们卖完猪崽在大街上走时,忽然又出现一伙红卫兵边跑边喊:“好消息好消息!特大好消息!”同时还把一张张纸往人们手里递。宁可玉接过一张看看,上面印着这样的话:“特大喜讯: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世界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身体非常非常健康,最近经中外专家鉴定,年龄至少能达到一百四十岁!这是全世界革命人民的最大幸福,是全世界革命事业不断胜利的可靠保障!让‘帝修反’发抖去吧!让资产阶级当权派哀鸣去吧!……”
宁可玉不知自已是如何回家的。他在他的小西屋里躺下,又从兜里拿出那张传单看了一遍,心里一遍遍地念叨:完啦,完啦,一切都完啦!俺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他一跃而起,打算立即实施他的复仇计划。他知道小面因为家里缺少铺盖,每天晚上都到一个叫雨雨的姑娘家中与她通腿睡觉。宁可玉打算晚上埋伏在小面要经过的路上,等她走近便抱住她并捂住她的嘴,或者干脆就把她掐死,然后扛到村外荒地里去……想到这里,他的阳物便冲天而起。
可是,宁可玉这时却从窗子里看见了他的老姐姐。他忽然想,老姐姐这辈子身上背的耻辱已经够重够多了,如果我再弄出大事,岂不跟杀了她无异?不行不行。我必须活下去,再到生产队里挣工分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他摇摇头,又取消了他的罪恶计划。
但是他的老二依然劲头十足。他低头看了一眼,凄凄惨惨地道:“你死了那番心吧!”看看地上有一把砍柴刀,便弯腰摸起,将老二放在床沿上,一咬牙就举起了刀……
宁可玉当时留下的记忆是血流如注和疼痛难忍。当他被外甥封家明和其他几人抬到县医院时方苏醒过来。他上了手术台,大脚老汉才迟迟来到,从怀里掏出半截阳物让医生给他小舅子接上。医生用镊子夹去看了看,轻蔑地说:“既然自已不想要了,还接它干什么?”顺手给扔到了垃圾箱里……
十天后,宁可玉回了家。绣绣守着他大哭一场,但他一滴眼泪也没掉。他觉得,随着他那半截阳物的丢弃,他好像把这世界也丢弃了。他在心里一遍遍说:俺死了。俺死了。
在家躺了几天,就又到队里干活。许多人见了他都开玩笑,有的说:“可玉,缴枪好呀,缴了枪八路军优待俘虏!”有的说:“可玉你如今没有男爷们的家伙了,记工是记十分还是记七分?”宁可玉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依然埋头干活。这一天费金条瞅见封家明不在,还与几个小青年嘀咕片刻,发一声喊,一齐蹿上去把宁可玉摁倒扒下裤子,要看看他的家伙到底成了什么模样。不料宁可玉竟然没做一点点反抗,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让自已裆间那半截丑物毫无障碍地现在了大家眼前。大家见他是这样子,遂失去了作弄他的兴致,讪讪笑着散开道:“真剩了半截!嘿嘿,真剩了半截!”宁可玉爬起身来,把裤子重新束好再继续他的劳动,脸上还是一丝表情也没有像个木头人儿……
在家中也变了样子。以前吃饭,他还是到堂屋和姐姐姐夫以及羊丫一块儿吃的,吃饭中间有时还说上几句话。然而打自残之后他一回家就躺到小西屋里,连吃饭也不去,绣绣只好把饭送到他的床前。在他进食的空当里,绣绣也不走,就坐在那里看他吃,一边看一边流着泪叹气。待他吃完了,绣绣再擦一把眼泪收拾了碗筷走出屋子。
唯有上工还是正常的。唯有每天早晨的扫街还是正常的。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过年,更是宁可玉在小西屋里静躺的时候。自从队里腊月二十六放了工,除了早晨出去扫街,除了拉屎撒尿,他便再不出屋。就那么不分晨昏地躺着,睡一会醒一会,醒一会再睡一会。
除夕夜,大脚老汉的喊声曾惊醒了他。远远近近的牛叫他也听见了,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