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热闹了两年多突然变得冷冷清清。尤其对于小米来说,这两年是多么愉快多么满足!电视里不是讲实现现代化吗?那么天牛庙的现代化是她家首先实现的。其他人家没有现代化,便只能在晚上一一拿着钱递到她的手中才能分享一会儿现代化。每天晚上许多人享受现代化的时候是很热闹的,他们说笑,嬉闹,传播着本村与外地的新闻,这儿无形中成了全村的一个文化与信息中心。还有,来看电视的多是小青年,小米觉得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快乐特别有趣。可是现在,人家都不来了,每天晚上,电视机前坐着的只是她和宁可玉两个人。

小米不习惯这种冷清,便向宁可玉提议电视不再收钱。宁可玉同意了,小米就揣了粉笔,到村中写出了最后一次然而是最为广泛的一次广告:宁可玉家电视往后免费,欢迎观看。到了晚上两口子敞着院门等,但始终没等来一个观众。小米很失望,说:“这是咋回事呀?”宁可玉说:“不来就不来,咱自已看多利索!”就和小米两个人看。但小米情绪不高,看了一会儿就上了床。宁可玉关掉电视去被窝里摸小米,让小米一巴掌推了老远。

在小米嫁给宁可玉后的两年间,她爹是一直与这“二人帮”划清界限的,声称再不许小米回娘家,如果敢回就敲断她的双腿。由于现代化的吸引力,小米是一直不在乎这些的。老腻味骂他们是“二人帮”,她曾无数次地对宁可玉说:“说咱是‘二人帮’,咱就是‘二人帮’!搞得对,搞得正确!咱坚决搞,搞一辈子!”为了表示搞“二人帮”的决心,她两年中一次也没回娘家。有时出门或下地碰见爹娘,也是将脸一扭假装没看见。不光是不回娘家,连两个姐姐也不再来往。去年过年时二姐小面曾捎讯让小米到她家玩,小米想:去啥呢?二姐家也没有现代化。她决定:哪里也不去。因为去哪里也没有在家看电视有意思。

而在这个冷冷清清的年关里,小米就生出对娘家人的思念来。想到当初离开娘家的决绝,她不好意思先见爹娘,就打算到二姐家走一走。腊月二十七天牛庙逢集,她称了两斤油条,又给外甥女买了几朵过年戴的纸花,便去了鼓岭。小米踏进那个两年多没沾过她脚印的院子,二姐小面惊喜交加接过了妹妹的箢子。而此时小米发现,二姐身边已经又多了一个拖着鼻涕的胖小子,二姐家的桌子上也有了一台和她家一样牌子的“熊猫”电视机。她的心便又像遭了一顿冷雨的浇淋。

说了一会儿话,小面便起身做饭款待妹妹。在这个时候二姐的胖小子跑到锅屋捣蛋,小米便抱他到院子里溜达。等二姐把饭做好让她吃时,她放下外甥,忽然感到臂弯里有了一种难耐的空虚。她无心吃饭,老是去看外甥,眼光落到胖小子身上便再也移不开。小面发觉了这一点,看着妹妹依旧窈窕的腰肢问:“小米,还没有事儿?”

小米羞赧地道:“没有,也不知咋的。”

小面见妹妹有意探讨这个题目,便逐步深入地询问起来。问到宁可玉行不行房,答案是肯定的;问到留不留“种”,小米却回答不出,一双秀目布满了疑惑。小面说:“小米小米,你真傻!”她把男人应有的情状描绘了一番,然后让小米回去注意检验。

从二姐家回来的当天晚上小米就把宁可玉拖上了检验台。宁可玉还像以往那样长时间操作,忽听身下小米发言道:“你撒种呀!”这话让他冷汗满身,那半截残物也立马萎了。小米坐起身按照二姐教给的法子检查却一无所获,气愤地大哭大叫:“宁可玉,你可坑死俺啦!你可坑死俺啦!”宁可玉夹紧双腿低头坐了一会儿,说道:“怎是坑了你,当初是你愿意的。”小米说:“俺没想到你不能生育!”宁可玉便无话可说了。

从此以后“二人帮”出现了分裂迹象。小米再也没有了前两年嘻嘻哈哈的幸福样子,变得少言寡语萎靡不振。晚上电视还是要打开的,可是看着看着她却忽然上前把它一拍凄切地道:“我怎么那么傻?就叫你给哄来了呢?”说着把电视一关就登床睡觉。睡也睡不着,老是长吁短叹。宁可玉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一口,像受刑一样熬那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