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意反抗之时,生命的沉重?全数压到了?他身上。
自此,他便?时时刻刻站在人生运途的路口?。
该怎么走?,该往哪走?,只有他能决定,也只有他来决定。
这是一种空茫的权力感,他好像拥有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在这样的世道,他背离了?宗族。
假若他仍旧感到不幸,这一次,他已不再有资格把?这归于集权。
人是否能独立承担起?自己的生命?
真真正正地扛起?自己每一次抉择?
不会在若干年后,因彼时处境的艰难,而为过往岁月中一次偶然的选择懊悔?
其实是不能的,大多数人都是不能的。
平庸的人们盲目地遵循习俗秩序,最后走?向死亡的尽头?。
他们愤恨权贵的暴虐,也仇视世家的优渥,或许他们早已察觉种种不公,可却不具有抗争的勇气。
故而尽管人们憎恨独/裁,却很少真的有人敢去反抗替自己决定人生的权威。
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极为艰难。
最终这些人往往会以世道如此,时运不济来解释自己人生的暗淡。
而当褪去年轻时的愤世嫉俗后,在神?明前?俯首叩拜就成了?他们往后余生的唯一期待。
可他不信神?。
更?不信什么今生苦难,来世福祉。
他找不到麻木或者说救赎自己的出路。
年少时的他和后来相去甚远,少时的他一点也不宽厚从容,甚至孤僻易怒。
他厌恶等级森严的建兴,嫉妒身处荣光的贵胄。他不喜欢身上沾满浓稠的血液,也不喜欢扼断他人生命。
叛逃建兴,是深思熟虑的成果。
他们筹谋了?很久。
读过几本书的沉默者,一直以为,他和庸俗的愚民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可以为自己的抉择负责。
可当他跪在血水里,看着挚交们的尸体时,他才知道,他什么也不能肩负。
苍茫的天地里大雨倾盆,他背着只剩一口?气的挚友,试图逃离来自建兴的绞杀。
挚友的身体已经残缺,他只剩一个主干。
独行者握着截断的剑,在泥泞的山道上攀爬。
“放下我吧,放过我吧……”挚友哀求的声音断断续续,“杀了?我吧……”
“闭嘴!”他凶狠地驳斥挚友。
“杀了?我吧,别折磨我了?……”
他没有再接话,只是固执地向上攀爬。
“别这么折磨我,求你……放过我,别让我恨你。”
“……”
挚友说了?很多话,从恳求到咒骂。
最终颤抖地诉说他正在经受的痛楚。
他杀过很多人。
他不喜欢杀人。
决意叛逃建兴之时,他所追求的就是不再掠夺他人生命。
而这个愿望,在那座雨山中破灭。
他亲手了?结了?挚友的生命,将其丢弃在野兽四伏的山中,连同自己近乎愚蠢的天真和彻底崩塌的信念。
在那个雨夜中,懦弱者彻底看清自己懦弱的本性。
他无法成为自己的主宰,无法肩负那么多挚交的生命。
只要一回想那个昏暗的雨夜,泥泞的山路,他便?恍若身临其境,再度体悟走?向信仰崩塌的绝望。
叛逃者被捉回建兴,刑罚加身,向众多死士展示惩戒。
他昏昏沉沉地承受处刑,看着面具后一双双麻木的眼睛。
死士叛逃是耻辱,数十年都难见?一个。
但昇日主君暂时不想让他死,比起?处死,叛徒日日受刑用来警戒更?有价值。
从离开?建兴,到被捉回建兴,只有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