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从红色中抽身,独他留在?这灼灼的火光中,遭受烈火焚身。

世上?没有比她再心狠的人。裴岫想?。

悲悯仁善只?是极为浅薄的那层,仅浮在?她的表面。而凉薄自私,锱铢必较才是她骨子里真切的本性。

他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自小在?一起,将来的关系早被阳翟与江陵两边的长辈默许。

无?论是早些年将她视为妹妹,还?是后来视为妻子。

裴岫一直对?瑾瑶很满意,他把她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她完全照着?他喜欢的样子长。

审美?品味,处事作风,心性培养,皆是他一手所教。

却不想?因果孽报。

他教给她的寡恩凉薄,竟不折不扣地报应到他身上?。

如今的果,是当初他种?下的因。

神思跳跃在?清明与糊涂中,裴岫心口血气?翻涌。

夕阳穿透素色窗纱,整间屋子都被红光笼罩。

静止的红忽然开始涌动,入目所见皆像是在?被高?温烘烤。

积郁在?心的血气?翻滚上?涌。

裴岫立刻默念清静经,可?他却再度看到火光。

那片构筑他多年梦魇的火海,那场焚毁大半阳翟的山火。

道经没能压制血气?。

裴岫喉间一甜,猛地呕出血。

发白的唇被血染上?红艳,宽大的白袖上?更是炸开红花。

刺目的血溅在?蓝雪花上?,往绣纹内里渗去。

手撑着?案桌,裴岫缓了好半晌,糊成一片的视线才渐渐清晰。

他抬眼向前看去,一切如常。

没有火,没有吵嚷的喧嚣,也没有烈火灼烧的焦味与火后的黑烬。

什?么也没发生。

擦去唇上?的血,裴岫扶着?案桌勉强站稳。

他又念了几句道经,将那些混沌模糊的画面驱散。

一切稳定下来后,裴岫才向外走去。

迈过?门槛,他看到站在?廊下交谈的人。

“要不你等等再见他吧,他现在?憋着?火,你撞上?去要白受气?。”

对?别人说话时,她的语气?总是那样亲和?,言谈间满是关怀。

至于他的悲喜,总是被她无?一例外地漠然置之。

似乎她将自己对?世间所有的恶意,都投注到了他身上?。

因她与她的情郎,被他蛮横拆散。

多年前的滂沱雨夜,她弯下背脊。

单薄的裙衫被雨淋透,瘦削的脊骨凸显在?电光与惊雷之中。

青丝垂落沾着?泥水,赤足布着?交错的伤口。

她披发跣足地跪在?挂着?雨帘的廊下,拽住姜王夫人的衣裙,字字哽咽,“放过?他,求您。求您放过?他。”

为救即将被处以极刑的心上?人,倔到绝食的她,终于向强硬的母亲服软,并说出锥心之句。

“我错了,母亲。我不喜欢他。求您放过?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一点?都不。”

“我会听话,我以后都听您的话。”

她哽咽到难以喘息,却紧紧拽着?姜王夫人的裙摆,将自己作为谈判的筹码,“只?要您放过?他。我就会很乖,乖乖听您的安排。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岫始终不懂,她和?沈议不过?月余相处,为什?么就能那样爱他?

沈议究竟有什?么好?

迷得她不惜与姜王夫人翻脸,以绝食相逼。又在?多年后,因沈议身死而万念俱灰,成了槁木死灰。

“裴主君!”

裴岫被这道声音从游离的神思中拽回,抬眼望去,他们都看向自己。

对?上?所念之人的眼睛,她却不屑看他。只?是简单地一扫而过?,便与身侧的人说话,“我们去接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