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幕幕再度于裴岫脑海浮现。

所见在眼中, 所?念在心中。

起身离去的她,鲜活且灵动。远胜他丹青墨下的一幅幅仕女图。

他沉默看着画中人走出古卷。

从那段已泛黄的记忆中走出,去到光下。

该放手吗, 能甘心吗。裴岫问自己。

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与?他相伴,抗拒长生呢?

背影渐远, 离去的她与?别人汇合。

她又走了。她的离去总是这?样的毋庸置疑,干脆果决。

姜璃从不因?任何人眷恋尘世。没?有人可以困住她。

孤绝冷漠,寡恩少情?。

她才是最适合修道的人。裴岫忽然意识到。

纯净的兄妹情?,被?混淆进其它?情?愫。

这?种污染似的添注,让姜佩兮极为膈应。

几乎是立刻的,她想离开阳翟。

回去途中, 姜佩兮问丈夫是否能提前离开。

大孩子不在, 善儿还不能顺溜地?说话。姜佩兮便无所?顾忌地?往周朔身上靠。

腰被?他用手托着,他的回答徐徐缓缓,“可以。留下离开,都可以。”

“没?有缘由地?提前离宴, 太过失礼。”她开始否定自己的冲动。

“佩兮想在这?就留,不想就离开。不用管是否失礼, 我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姜佩兮微叹。因?裴岫离开阳翟, 就此错失与?郑茵难得的相见,划算吗?

答案很?明?显。

回到若谷院的姜佩兮,睡到下晚才缓过来。

睁眼时,黄昏笼罩满屋。周朔坐在窗柩旁的榻上,手里捧着书。被?暮色浸润,他显得温和且从容。

“在看什么?”

抬眼望过去, 与?妻子目光相撞后,周朔将书搁在案上, 起身去拿外衫,“诗集,随手翻翻。”

“翻到了谁的诗?”

“郭璞。”妻子的衣裙挂于?臂弯,周朔补充道,“诗旁边还有你的注脚。”

姜佩兮已忘却曾经的读诗心得,“他的哪首诗?”

“潜颖怨青阳,陵苕哀素秋。这?首。”将床幔完全?挂好,周朔看向妻子,“你在这?句旁边做了注。”

姜佩兮不由恍惚,“我写了什么?”

居然是治寿平慈寺,那个老和尚对她说出的谶语。

“无论尊卑,皆在消亡。”

姜佩兮怔愣一瞬,她曾经居然是种想法。

“旁边还写,委运任化。”

周朔坐在床沿边,神色担忧,“佩兮那时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委运任化。

对生死与?宿命的参悟,通常发生在年岁上来,体悟了生命里种种无常与?无助的老人身上。

自小优渥尊贵,始终被?呵护在温室里的贵女,为什么会去参悟生死?

写下这?句注脚的时间,发生在太久之前。

姜佩兮不记得注脚,也已忘却那份心境。

于?是此刻便含糊着解释,“可能那时候表哥在学道,我被?他影响了些。”

糊弄的理?由出来后,姜佩兮自己都觉得扯。

裴岫崇尚的道,至始至终都是长生长存,永垂不朽。

而“托体同山阿”式的委运任化,于?少女而言,实在是消极太过。

少时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姜佩兮已不能理?解。

她又犹豫着给出理?由,“也可能因?为我当?时在读陶潜,被?他影响了。”

看着眼前不断回忆过往,给出缘由的妻子,周朔拉她的手。

究竟是何种处境,才会去参悟生死?

又究竟是何等地?敏感早慧,竟在鲜花着锦的荣华富贵之中,近乎背离地?走上乘化归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