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周氏使者前往江陵时,姜氏就告诉使者,周三夫妇若是想念女儿?, 可把孩子接回去。

但建兴始终没人来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阿姐的信不仅没让姜佩兮放心?,反而弄得她很不安。善儿?和江陵沾亲, 周杏完全就是外人。

六岁的小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寄人篱下。姜佩兮想着就心?疼。

前世孤身抵达建兴后的种种茫然与不适, 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姜佩兮本期望来信能给?予她留下的理由,却?不想反成?她离去的助推。

世上总有许多预料未及的事,事情总是很难按着个人的期许去发展。

决意离开时,姜佩兮边给?丈夫上药,边点他,“这?下你如愿了。”

裂口很多, 斑驳在他的身上。虽病已好,但这?些裂开的口子需得上药。

周朔看正垂眸的妻子, 他了解她,知道她的软肋。但他绝不敢承认自己的小伎俩。

于是便?硬岔开话题,“这?些裂口,很不好看,应该有不少要留疤。”

姜佩兮在给?他的手抹药。大夫开的药不怎么好闻,她往往是边皱眉边给?周朔上药。

此刻听他这?么说,姜佩兮下意识回应道,“没关系。留疤也不要紧。”

周朔总是配合她的一切行为?。

手背抹完,他便?自觉地翻手,手心?朝上。

周朔的掌心?只有新伤,当初那道在宁安为?保护她而落下的鞭痕早已痊愈。

玉簪挑出药膏,姜佩兮把它往周朔手心?糊。

抹药,她一向阔绰。

“一切都会好的。”她说。

周朔对上妻子的视线,她眉眼弯弯,眸子里映着烛光,像是漫天星火。

此时此刻,此间此地,无论她说什么,周朔都只会说“好”。

“我先回江陵。你等这?边事情结束,就去找我。”

“好。”

“立刻去找我,要安排在你去建兴述职之前。”

“好。”

“那我们?说定了。”

“说定了。”

在毫不犹豫答应后的恍惚间,周朔会怀疑自己的原则。

却?又很快被开解,对着所爱,哪有什么原则的条例?

姜佩兮在翌日清晨出发。

疫地三县,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周朔不能远送她。分别的地点,仅在府署门口。

这?对聚少离多的夫妻,完全没有难舍难分的迹象。他们?都相信再?次重?逢后,将是长达一生的陪伴。

没有任何事,能将他们?分开。

车马将行,姜佩兮挑起车帘对周朔说,“要珍重?,保护好自己。”

“会的。”

“江陵等你。”

“好。这?边结束,我就过去。”

妻子将沿着最为?宽阔平坦的官道抵达江陵。姜氏图腾篆于车身,她的身边有百人护行。

不再?有人祸发生的可能。

周朔完全没想到会有天灾降临。

他很早便?知道天灾可怕,可他完全没预料到上天会用这?种方?式再?次夺走爱他的人。

当山体塌陷,官道被埋的消息传到府署时,周朔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重?锤投准。

他被砸得昏沉,不再?具有思考的能力。

所见皆是废墟。

山石碎木掩埋了原本平坦的官道。

天空不再?泛蓝,植被也不再?是绿色。

世界纷呈的颜色快速褪去,周朔的视野所见只剩黑白。

一切变得灰蒙。

没人知道这?条官道被埋了多长,也无人能计清这?场天灾里遇难的亡魂。

但按妻子出发的时间来算,山体坍塌时,她正好走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