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非亲生的母子曾是天下孝道典范,如今二人间却摆着一方瓷碗,里面的药漆黑浓稠,味道呛人。

老太太精神矍铄,花白的头上簪着一根白玉簪,无比素净。

“想不到最后是我这个老太婆亲手来了结你。”太后冷笑一声,蓦然抓起药碗要往他嘴里灌,却忽然听见后背传来一道女声。

谢贵妃语调清冷,慢声道:“母后,这等杂事还是让臣妾来吧。”

谢明薇一步步走的极缓,裴行远原本阖着的眸,在听见她那一瞬,微微睁开,笑意如旧,“你来了。”

像是多年前,她在待嫁前一日忽然被心上人退亲,翌日便被裴行远封为后妃,入宫的那一刻,他也是这么站在宫城门口,冲她言笑晏晏的伸手,俯身低语,说上一句:“你来了。”

她本以为是幼时的无心照拂,得来他在自己裹挟进风言风语中的相护,可最后呢?

全是阴谋。

直到首辅全家秘密入狱,唯一的儿子病重垂已,才有曾经的家臣冒死传递消息。

退婚是裴行远所迫,首辅一家上下一百三十五口,是他所屠。

后来的后来,她险些哭到失声,才保下那人一命。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自请驻守边关,五年为期回京后,裴行远在一次宫宴上,亲自同她一起,给那人赐婚。

谢明薇伸手拭去眼角即将盈上的水雾,暗嘲道:怎么能不恨呢?

第359章 崇文帝驾崩

裴行远淡淡:“母后年岁过大,不宜劳神,先送回去。”

太后气得险些摔了碗盏,“裴行远,当年你暗害先帝可曾想过今日!”

积压多年的话吐出,老太太身形微颤,已经忍到极限。

床上的男人轻笑一声,“想过。”

建章宫明黄色的金幔随着梁顶落下,淡淡的光打在他侧脸,裴行远说:“但朕不后悔。”

“啪!”太后扬手扇去。

“死不悔改!你下去后有什么颜面去见裴家列祖列宗!”

裴行远脸被扇地偏向一边,他已经没力气反抗,只是勾着唇道:“人死如灯灭,朕从来不在意这些。”

“明薇,让人送母后回去,她年岁大了,燕北打仗掏空半个国库,办一场丧礼还算承担得起,若是两场同办,怕是对民生有扰。”

太后恨了他一辈子,要是气出好歹,黄泉路还同走,怕是要魂魄难安。

活着没什么不好,总有人想活着,但他却活够了。

太后脸气得愈发青白,谢贵妃难得听劝,唤了人进来扶她回宫。

建章宫恢复安静,遣退所有宫人后,裴行远微微一笑,拍了拍床畔,“过来,坐着陪我说说话。”

谢贵妃淡淡:“时辰到了,陛下该先喝药。”

院外的钟晷逐渐偏西,未时已至,天边日头渐退,残阳如血,一片火红绚烂。

她一向温柔小意,冰冷有脾气的模样甚少,或者说,自打入宫后,当年名动京都的谢家明珠早已收了闺阁脾气。

可裴行远知道,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他少时因生母早亡,被宫人苛待时,她端着架子冷斥下人的模样,和今日如出一撤。

只是后者是帮他,前者却是来要他的命。

裴行远笑了笑,“你想我喝吗?”

谢贵妃没有迟疑:“是。”

裴行远没有丝毫挣扎,也没有任何求生意志的将手垂放在身侧,抬眼道:“那就辛苦贵妃喂朕。”

男人半倚在明黄软枕上,昔日俊朗的容颜因着年岁和病因迅速衰老,却和丑沾不上边,少了独坐龙椅的天威寡然,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儒雅。

谢贵妃递药碗的手腕微微一颤。

裴行远用尽力气,避开层叠的宫服袖袍,握住她纤细凸起的腕骨。

“我死后,你就可以奔向新天地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裴行远瞧着她,反倒释然地扬唇,“死